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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节

      第二三六章  【草原奔马图】
    七巧阁上,翩翩起舞的舞姬们已经退了下去,戏台子开始往上搭起来,布置起戏剧场景,这燕国唱的是燕腔,说的是英雄事,描的是好汉谱,与庆国那风月弹词与魏国的杀伐征战刀马旦大是不同,燕腔的表现主题,更多的是个人英雄主义。
    七巧阁内的官员,倒是大半都喜欢听上几段燕曲,见到台上摆的场景,已经有人叫道:“这是要唱《单刀赴会》吧?”
    《单刀赴会》,赞颂的英雄自然就是被后世誉为“武圣”的关二哥。
    按照燕腔的规矩,每场戏前,先要一个声音亮的小角儿上来亮亮嗓子,这嗓门儿得提神,让听戏的先得进到那个味儿里,但却又不能太门儿亮,万不能将后面出场的主角儿风头罩过,所以这第一个上台亮嗓子的,既不能太怂,却也不能太强。
    台子摆开,上来一个亮嗓子的,面具打扮,那是关二爷的马前卒周仓,开始依依呀呀地唱起来,声音倒也亮堂的很,一拉开嗓子,当即便有人叫起好来。
    萧太师靠在大椅子上,眯着眼睛,手里打着拍子,最终也跟着轻合着,那边韩玄道也是捋须听着,在场众人中,这两个算得上是真正的戏迷了。
    西门雷藏见到开嗓子的已经上了台,这才向范云傲低声道:“范大人,这边大伙儿先听着,我领你去看看我收藏的墨宝。”
    范云傲立刻点头道:“好,咱们这就去。”向身边的韩玄道轻声道:“韩大人先在这边品着,我去去就回。”
    当下范云傲跟着西门雷藏出园子,西门雷藏少不得和众人道个小别,请众人品戏,这才带着范云傲离开,更是嘱咐下人:“把园门关上,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诸位大人听戏,派人守护在园门外,任何人不可擅自进去。”
    他显得很认真,毕竟这园子里如今有着萧,贺,胡,韩,苏五大家族的主要人物,更有五大家族的一些高级官吏,即使范家,也还有两三名高级官员在里面,好似太常寺少卿以及鸿胪寺少卿,那都是范家的重要官员。
    也正因司马府今日贵宾云集,所以才会由内阁下了命令,调集了豹突营二百名精兵在府外守护着,毫无疑问,各大家族为了以防万一,也都在府外暗处埋伏了自己的暗卫,从某种角度来讲,今天的宴席应该是非常安全,而西门府也被保护的像铁桶一样。
    ……
    ……
    七巧阁戏台上的“周仓”依依呀呀哼了小半天,拉开了嗓子,就听一声锣响,从后台上来六个戴着面具饰演各种角色的小角儿来,其中更有“鲁肃”,那鲁肃在戏台的案子上坐下,身后站着两名小角儿,对面又有案儿,六个人分两边坐下。
    这六个人上来后,又“蹭蹭蹭”地上来六个手持大刀的武旦,挥着戏旗子,演了几下子武行,便往戏台前面站定,左三个右三个,看起来倒也威武的很,左边的那三名武角儿,离着坐在最前面的萧太师一桌不过几步之遥。
    就见从后面又缓缓上来一人,丹凤眼,枣红脸,美髯须,正是关二爷,迈着步子很有气势地上台来,那开嗓子的“周仓”再次跟上来,扛着关二哥那把青龙偃月刀。
    萧怀金嘿嘿笑道:“如今这些唱戏的道具倒也做的好,你看这些家伙的刀子,还有关老爷的青龙大刀,看起来都像真的一样。”
    “假假真真,戏如人生,有时候戏是真,真的却是戏……!”萧太师平静地道:“回过头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声音颇有些沧桑,位高权重,威望身高,但是哪一日不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对于人世间的真正假假虚虚实实,萧太师或许是体会的最深。
    台上的关二爷已经唱了起来,声音很是洪亮有力,知道林源嗓音的人,已经听出这声音正是侯林戏园子中镇园名角的嗓音。
    这声音一拉开,众人便叫起好来,林源的唱戏功底,那可不是白吹出来的。
    七巧阁内都已经安静下来,只听到那林源唱着,而身后扛着青龙偃月大刀的“周仓”却是寸步不离,随着林源迈着步子,慢慢往前台靠过来。
    听到林源“呔”地叫了一声,台子前面的六名武旦都紧握着大刀,挥舞起来,嘴中都“呀呀”地叫着,乍一看去,那刀光寒冷,颇是可怖。
    台上刀光飞舞,台下的胡雪辛忽地皱起眉头,凑近韩玄昌低声道:“妹婿啊,我看着台上的大刀怎么都像是真的,那可不像是道具,倒像是货真价实的钢刀啊!”
    韩玄昌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喃喃道:“真刀?”他神色微变,似乎想到什么,回头向园子大门望去,只见那园门已经紧紧关闭,四周再看了看,园子里除了五桌客人以及在台子上表演的戏子们,西门家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踪迹,园子里竟是游荡着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
    韩玄昌心中一沉,看向胡雪辛,只见到胡雪辛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神情很有些怪异,不待韩玄昌说话,胡雪辛已经凑过来,低声道:“他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吧?”
    胡雪辛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西门雷藏。
    韩玄昌神情凝重,已经攥起了拳头,眸子里寒光闪动,望向台上的戏子们,轻声道:“舅兄,今日只怕真的有人胆大包天了!”
    他话声刚落就听台上那“周仓”高喝一声:“埋伏十万兵,一招杀敌尽,虽死而无憾!”喝声中,就见他忽地抬起肩上的青龙偃月大刀,竟从那台子上跳下来,手中的大刀已经举起,寒光幽幽,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临头对静坐在大椅子上的萧太师砍了下去。
    ……
    范云傲跟随西门雷藏到了西门府的书院里,一进院里,范云傲就瞧见院中有一群身材魁梧的西门家将,个个神情肃穆,似乎在等着什么,见到西门雷藏二人进来,立刻都躬身行礼。
    西门雷藏神情淡然地挥挥手,“你们都去吧!”
    这一群人答应一声,似乎接受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一般,肃然齐声道:“是!”竟是如狼似虎般,竟从书院子里直扑出去。
    范云傲皱起眉头,颇有些疑惑,看向西门雷藏,只见西门雷藏的神情也颇有些怪异,更是满腹疑云。
    西门雷藏已经笑着拉起范云傲的手,道:“范大人,我收藏的墨宝,那是妙笔丹青,你快随我来看!”拉着范云傲进了书屋之内,指着正厅那张大桌子道:“就在这里了!”
    桌子上,摆着一张大大的画轴,范云傲背负双手上前去看,却看到是一张空白的白纸,虽然画轴巨大,上面却没有一丝墨迹。
    “这是什么意思?”范云傲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站在范云傲对面,指着空白的画轴,问道:“范大人可看出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范云傲皱着眉头,想着什么,抬头看着西门雷藏,露出淡淡的笑容,道:“西门大人是在和范某开玩笑吗?”
    西门雷藏摇头道:“范大人,这是一副《草原奔马图》!”
    “《草原奔马图》?”范云傲淡淡笑道:“草呢?”
    “被骏马所吃!”
    “骏马呢?”
    “被狼群所吞噬!”
    “那狼群又在何处?”范云傲皱眉道。
    “被猎人屠杀!”
    “猎人又在何处?”
    西门雷藏神色竟是肃然起来:“带着它们的猎物,已经离开!”
    范云傲当然不是一个笨人,西门雷藏故弄玄虚,他立刻品出其中大有问题,皱着眉头,眸子里顿时闪现犀利的光芒,直视西门雷藏的眼睛,淡淡道:“西门大人究竟是何意思?”
    西门雷藏道:“范大人,你我都是在兵部主事,你虽是我上司,但是一直以来,我对你的人品,是极其钦佩的。我西门雷藏是武夫,说话也不愿意藏头露尾,这有话我就直说吧……一直以来,我西门家族,就是这幅画上的草,只能任由他人吞噬,却迫于自身实力,不能反抗。渤州郡大战之后,我西门家的情形每况愈下,萧家步步紧逼,是要将我们西门家往死里打,而其他家族坐山观虎斗,那是坐视我西门家一天天地衰败,直到最后消失在燕国的版图之中……!”
    范云傲冷冷看着西门雷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西门雷藏既然是西门家的子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家族任人欺凌!”西门雷藏攥着双拳,他极力掩饰的平和面孔,此时又恢复了他本应有的霸气,眸子中闪烁着愤怒的目光:“他们不要我活,我自然也不能要他们活!”
    范云傲似乎预感到什么,双手成掌,掌背青筋凸起:“西门雷藏,你想做什么?”
    西门雷藏大声笑起,状似疯狂:“我要他们死……一个个都变成尸体!”
    范云傲面色大变,沉声道:“七巧阁内……有陷阱!”
    第二三七章  【修罗七巧阁】
    西门雷藏嘿嘿笑着,却没有承认,只是道:“陷阱?这我倒不知。今日设宴,只是庆生宴而已,我却不知有何陷阱。”
    范云傲冷笑着,声音森然起来:“西门大人,你可莫做糊涂事,今日若是有什么意外,七巧阁内的文武官员若是有什么不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西门雷藏看着范云傲,肃然道:“范大人,萧苏两家,自仗势力,对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尽显欺凌之能,你范家每年损在他们手里的官员族人,似乎也不在少数吧?难道你就甘心任由他们欺辱?”
    范云傲正色道:“西门大人,世家之争,你我也是心知肚明,这倒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一点,你我应该清楚,燕国世家内斗归内斗,毕竟是我燕国内务的事情,我燕国能够傲立中土百年,在魏庆两国的虎视之下依旧能够保持国之完整,究其原因,那还是我们几大世家在面对外敌时能够保持一条心。你要明白,七巧阁内是我燕国世家的骨干,有他们的存在,我燕国才能保持一定的稳定,一旦他们有失,整个燕国必定烽烟大起,燕国六郡必将陷入动荡浩劫之中,那个时候,魏庆两国必定趁机对我燕国发动进攻,即使有萧怀玉坐镇边疆,但是国内动乱,凭他也不能抵挡住魏庆两国的联手进攻。”
    西门雷藏大笑道:“他们就算出了意外,毕竟还有你我两家,圣上还有御林军,只要你我尽心效忠圣上,再大的动乱亦能平定!”
    范云傲一拍桌子,喝道:“西门雷藏,你疯了吗?你可知道,若是你真的在七巧阁内设下陷阱,那将是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那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你若是为了一己之私,屠戮燕国重臣,陷我燕国于悬崖边上,我定不饶你!”
    西门雷藏皱起眉头,瞧见范云傲是动了真怒,他倒是想不到范云傲的反应会如此坚定,道:“范大人,你莫忘记,我带你来这里,离开七巧阁,可是将你当成自己人……!”
    范云傲已经冷笑道:“西门雷藏,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领我出来,不过是为了你们西门家而已。一旦他们有了意外,燕国世家动乱,仅凭你西门家,必定无力应对,所以你是想借我范家势力,到时候帮你稳住燕国形势……我范云傲做事并不愚蠢,我也看不上萧苏两家的霸道,但是要对付他们,只能缓而图之,却不是你这般急功近利,不顾后果而任意胡为……你速速撤下你的埋伏,否则可别怪我范云傲不客气!”
    范云傲目光如电,满是寒光,冷冷地看着西门雷藏。
    西门雷藏冷笑道:“范大人这话说差了,我可从没有说我在七巧阁内设了埋伏……我西门雷藏清清白白,带你来此,不过是请你欣赏画作而已。我这西门府外,那是有豹突营的御林军在护卫,我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戒备森严,若是从他们眼皮底下溜进刺客来,与我西门家可无半点干系!”
    范云傲冷笑着。
    他极其清楚,燕国内部世家之争虽然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争斗,只能是通过一些看似平和的手段慢慢地削弱其他家族的势力,决不能以极端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毕竟燕国的根基终究是这些世家大族,一旦各大世家的头头脑脑出现了意外,各大世家群龙无首,必定会大起波澜,燕国将陷入更加残酷的世家武装力量直接对抗之中,到时候可不是几道圣旨就能摆平的事情。
    燕国一旦内乱,萧怀玉的西北大营没有国内的支撑,必定陷入困境,如此一来,魏庆两国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结盟,对陷入混乱状态的燕国发动攻击,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了凝聚力的燕国,即使有绝世名将萧怀玉,也定然抵挡不住魏庆两国的联手进攻,只怕那个时候真有之虞。
    范云傲看着西门雷藏,他忽然明白,这个家伙似乎已经疯了,在世家的斗争中,一直处于挨打位置的西门家族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已经让性情暴躁的西门雷藏发了疯,让他丧失了理智,让他铤而走险,让他正在做出令人震惊的愚蠢事情……!
    范云傲再不犹豫,冷哼一声,便要出门,西门雷藏已经冷声道:“范大人要去哪里?”
    “我不能看着你将我燕国拉入深渊!”范云傲沉声道:“西门雷藏,你若还有一丝清醒,赶快放弃你那愚蠢的计划!”
    西门雷藏大笑道:“范大人,事已至此,你还能如何?你既然从那里出来,便已是和我一路人……你现在去,只怕也来不及了,而且我相信那些快死的重臣们,一定会认为这是你我两个人共同设的局……!”
    范云傲怒极反笑,道:“西门雷藏,我范云傲虽不是伟丈夫,却也没有沦落到要和你同流合污的地步。”抬脚便要离开,西门雷藏喝道:“范大人,我劝你还是暂且留在这里……!”
    话声刚落,便从书屋四周钻出十多名手提兵器的家将,虎视眈眈,将范云傲围在了中间。
    范云傲长叹一声,“西门雷藏,无论成与不成,你都会后悔!”
    ……
    ……
    “周仓”那青龙偃月大刀临头向萧太师砍落,又快又急,在场的人都是震惊无比,眼见大刀就要将萧太师活活劈成两半,却见到萧太师旁边的贺庆之在千钧一发之际,拉起桌上的一个盘子,立面是一只烤鸭,挥手就往“周仓”戴着面具的脸上砸过去,而他的脚下也在同一时间踢向萧太师的座椅,竟是将萧太师的椅子踢开。
    那青龙偃月大刀落下来,本是劲道十足,但是那烤鸭打过去,顿时让大刀下落迟滞一下,而萧太师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胡雪辛见到周仓从台上跳下来,已知大事不妙,高喝道:“有刺客!”胡家的尚武之风,在胡家人的骨子里酝酿出好勇斗狠的性情,他拉起一张椅子,站起身来,却依旧保持了高度的冷静:“快打开园门!”
    台上最靠前面的六名武旦,竟是在一瞬间抬起左臂,手一拉,那衣袖被拉开,竟是在手腕子处装备了小型的弩筒,就听“咻咻咻咻”之声响起,弩筒里的袖箭竟是直往宾客们的身上射过来。
    众宾客里面,会武功的并不多,二十来个人,突遭袭击,便有人慌张起来,那袖箭如电,就听“噗噗”声响起,便有两名官员被袖箭射中,翻身倒地。
    第一轮袖箭发出来,六名武旦已经从台上跳下来,直往宾客中杀去。
    胡雪辛二话不说,论起那把椅子冲上前去,对着一名武旦,手中的椅子临头砸了下去,而苏观涯亦是长身而起,手一扣,掀翻桌子,苏家的几名官员便都随着苏观涯将身体躲在桌子后面,以作掩护。
    这一群刺客显然都是专业人员,眨眼间,已是又要一人被砍死在刀下,更令人吃惊的是,后面几个敲锣打鼓的艺人竟都抽出掩藏的极好的武器,风一般向宾客们席卷过来。
    他们的阵型极有规律,分成左中右三路,那是从三面向宾客们发起进攻,那些不会武功的官员已经躲到桌子底下,扯开了喉咙,直喊:“抓刺客,抓刺客!”
    韩玄道亦是与一名武旦交上手,他武艺虽然高于武旦,但是那武旦手持兵器,招式诡异,更加上手腕子的袖箭,实在不好对付。
    本来歌舞升平的场面,眨眼间就变得刀光四起,杀声阵阵。
    韩玄昌如风般冲到园门处,沉声喝道:“开门!”外面却无动静,韩玄昌怒极,提起右拳,重重打在那厚厚的园门上,听到“咚”的一声巨响,园门却没有被韩玄昌的巨力打开,只是深深陷下去一块,韩玄昌这才看清,这园门竟是钢铁铸就,肉拳力气再大,也根本不可能打开。
    韩玄昌脸色铁青,他已经明白,西门雷藏竟是早就设下了圈套。
    这七巧阁的院子极高,光滑的很,根本不可能在瞬间攀爬上去,而这一伙刺客更是早有准备,换句话说,这群官员被困在里面,那就是要任由刺客们屠戮,即使有几个武功不错的官员,但是面对着一群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刺客,若无救援,官员们只怕要全军覆没。
    韩玄道,胡雪辛,贺庆之,萧怀金和几名尚有些武技底子的正在勉力抵挡刺客们的进攻,而大部分官员只是高声嘶叫,寻求救援。
    萧怀金的肩头已经被砍中了一刀,鲜血淋漓,而其他几人也都是以寡敌众,形势相当严峻。
    在场众人或许曾有怀疑,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西门雷藏竟然真的有单子设下这个埋伏,那个疯子,真是要拼个玉石俱焚了。
    “周仓”的大刀舞得呼呼生风,与贺庆之竭力撕斗,贺庆之左支右挡,手无兵器,看起来是异常的狼狈,“周仓”的大刀,似乎随时都能将他劈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