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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节

      这样庞大的一个高炉,这么多的学院匠师,竟只是为了冶炼这样大小的一团金属!
    这团金属在冷却下来时,原本是铁灰色,然而在不停的锻打之中,天蓝色大锤和下方天蓝平台的一些天蓝色色泽,却似乎慢慢的渗透到了这团金属里,这团金属的冷却定型的过程也是极慢,在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万次的极快速捶打之后,这团金属最终变成了一枝没有任何符文的宝蓝色金属箭矢。
    在经过数双苍老的手层层鉴定之后,这支箭矢最终交到了佟韦的手里。
    在学院的内乱之后,佟韦便一直没有在圣阶的战斗力出现。
    他一直都在蓄势。
    青鸾学院也在蓄势。
    现在他抓住了这支箭矢之后,他便离开了这座工坊,离开青鸾学院。
    ……
    因为张平的存在,所以青鸾学院的哀牢后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炼狱山掌教的动向。
    炼狱山掌教不想给青鸾学院时间。
    所以青鸾学院本身,也在动用着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
    在佟韦离开青鸾学院之时,安可依却在御药系的一间房间里和自己赛跑。
    她甚至已经十几天都没有洗脸,脸上脏兮兮的,但因为脸上的神情太过于认真和专注,却反而显得非常可爱。
    她的面前有一套外界的修行者和制药师根本没有办法理解的瓶瓶罐罐,这些完全透明的器皿用同样透明的管线连接在一起,很多处地方由不同的火力加热着,其中的药液蒸发出各种色泽的蒸汽,很魔幻的在最后的一个封闭器皿里交融在一起,变成更多的色彩。
    她的身后堆砌着一束束的花朵,这些花朵色泽极其鲜艳,太过美丽,且花瓣上有一个个如眼般的斑点,显得有些妖异。
    当那些蒸汽最终凝结成紫黑色的药液,被她取出,用数种方法试过药性之后,她出神的愣了片刻。
    这一次的研制再次失败,她有些气馁,又忍不住想到了林夕。
    她下意识的觉得如果林夕在帮忙做助手,可能效果会好一些。
    这样的气馁也只是维持了数息的时间,她再次清洗了所有器皿,将身后大量的花朵制成药液,用繁杂的手段提炼,然后又开始加入十几种其它的配药,再次开始在外界制药师眼中绝对不可思议的试制过程。
    繁杂的色彩最终又凝聚成紫黑色的药液。
    她又和之前一样开始测试药性。
    其中一种手段,便是以身试。
    她用了极少分量,对于她而言应该是安全分量的药液,用独特的中空银针,刺入自己的血脉之中。
    一股奇特的潮红,染红了她的双颊。
    她微怔,又是羞涩,又是沮丧得想哭。
    利用千魔窟的魔眼花为引,学院和她是想要研制出某种可以比魔变药物更大幅度提升修行者潜力的药物,然而直到现在,她没有能够炼制出这种药物,却是阴差阳错的炼成了另外一种药物。
    安可依平时脑海里各种御药方面的知识始终占据着主导,她的整个人就像一卷书卷,像她这样的人都会沮丧的想哭,便说明她的情绪真的低落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然而在她取出两颗丹药想要吞服下去之时,她却突然顿住了。
    她突然想到,这虽然不是她所想要炼成的药物,但这种药物的药性,却猛烈到同样骇人的地步,也足以对圣阶之上的存在造成影响。
    她又恢复了平时一样的书卷气,脸上却浮现出更多的红云。
    然后她极其小心的收好了炼制出来的药液,走出了这间房间,离开青鸾学院。
    ……
    ……
    上万名大莽人聚集在响马集旁的官道上。
    响马集已是大莽北部最边陲的小镇之一,这里出现这么多大莽人,便说明恐怕是方圆百里之内,其余所有村庄的大莽百姓全部赶了过来。
    这上万大莽普通百姓大多是妇孺和老人,极少有青壮年。
    在最早的云秦南伐中,这大莽北部边疆的大多数青壮年,都已经为了抵御云秦军队而参军战死。
    正是因为如此,所有这些从四面八方收到消息聚集而来的妇孺和老人都很愤怒,他们聚集在这里,就是想要问问即将经过的大莽皇帝御驾,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将大莽的这片土地割让给云秦。
    这些妇孺和老人的亲人已经死在了战争里,他们也不想战争继续,但他们也不怕死,他们也不想自己的亲人的死去变得毫无意义,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么多人为了将云秦人赶出这里而死去,并最终成功了,但为什么现在这里到他们身后的许多土地,都反而变成云秦的了?
    很多老人已经决定,如果阻止不了皇帝的车辇,他们便直接死在皇帝的队伍前。
    大莽皇帝车队的护送军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更远处,竖立着许多华盖的皇城车队也已经依稀可见。
    然而这些愤怒的大莽妇孺、老人的目光却又很快的凝固了,他们脸上的愤怒变成了震骇和恐惧。
    他们看到了越来越为接近的大莽皇帝车队之后出现了许多鲜艳的红色。
    他们看到了血样的红色里面,还有一股冲天的黑色浓烟。
    这股如同魔狱里冒出的浓烟,使得内里的车辇显得无比的高大。
    无数年下来累积的,有关那些身穿血样神袍的神官和这样的黑烟车辇的恐怖事情,彻底的压倒了这些边陲大莽民众的愤怒,这种从骨子里泛出来的,对神祗般的恐惧和敬畏,压倒了一切,让这些大莽边民都纷纷避让到官道两侧,跪拜下来,连头都不敢抬起。
    同样和他们一样畏惧的护送军潮水一般从他们的身前涌过。
    大莽皇帝的御辇通过了这里,血样的红色和包裹在冲天黑色浓烟中的车辇,也经过了这里。
    前方不远处,便已是千霞山,千叶关。
    一名站在千叶关最高处的黑甲将领也看到了这股冲天的黑色浓烟,他知道他最尊敬的顾云静大将军便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人物而战死,因为震撼和愤怒,他冷峻的嘴角都不停的发抖起来。
    时间已至,三更也终于送达。
    第七百五十二章 赴死、开场、审判
    炼狱山神官很少在大莽民间露面,然而每次只要有身穿血样红袍的炼狱山神官出现,就通常意味着会有大事发生。
    这种大事通常就像来自上天的审判,往往会有大莽的一些重要人物被杀死,或者牵连许多人一起,被拘入炼狱山永世为奴。
    正因为如此,炼狱山神官便显得更有神性和威严。
    这种神性和威严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很多代人的累积下来,直到大莽老皇帝湛台莽和李苦这样的人物出现,才有人想起除了臣服和膜拜之外,还有反抗二字。
    只是不管如何,一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在普通的大莽人眼里,远比一支军队更为可怕,更不用说是上百名炼狱山神官同时出现,还有无数名身上穿着锁链的修行者奴隶,牵动着冒出滚滚黑色浓烟的巨大车辇。
    大莽皇帝的御驾来到了千霞山,一起出现的还有炼狱山的大量神官和炼狱山大长老这样的存在。
    刘学青也看到了这样的队伍。
    数名云秦黑甲军人扶着他,走上了一处可以瞭望千叶关后方云秦边境的碉楼。
    因为从中州城到这里的路途和接下来的谈判过程太过劳累,又因为水土不服,边关的条件又远不如中州城,所以他生了很严重的背疮,不仅背部大面积的溃烂,身体也十分虚弱,发起了高烧。
    在登上了这处碉楼之后,之前无论任何不适都一直强忍着的刘学青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声音。
    他看到有一支和大莽皇帝的御架相比更为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云秦境内行进而来。
    那是由云秦军队包围着,驱赶着前行的三万大莽军人。
    大量炼狱山神官和炼狱山长老的车辇加入大莽皇帝的御驾,至少有一个很清晰的作用……先前大莽皇帝在沿途遇到了大莽民众的阻拦,甚至不停的引发了数场动乱。炼狱山的神官和炼狱山大长老出现之后,大莽皇帝的御驾到达千霞山便十分顺畅,缩减了许多时间。
    如果三万大莽军人还未到这里,哪怕和谈正式签订,那林夕和一些他所尊敬的云秦修行者还未必一定要出现在这里,然而现在这三万人都已经到了,那他无论做什么,便都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他已经拖延不到任何的时间。
    ……
    云秦军方对三万大莽军人的驱赶行军进行得很急。
    在秉承着皇帝旨意的云秦军队的严苛逼迫下,交出了所有武器,只是身穿普通布衣的这些大莽军人,每日里都是以强行军的速度在前行。
    许多人的脚掌都已被磨烂,同样也有许多人病倒。
    只是那些实在无法行走和病倒的人,都会被安置在准备好的马车上,丝毫不拖慢行进速度,在今后的史书里面,恐怕也不会出现任何虐待这些大莽军人致死的污点。
    然而在距离千叶关不远的某处密林里,有一支军队在先前的十余日里,每日所赶的路途却是还比这些受云秦军队严苛驱赶的大莽军队还要多出数倍。
    唯有全是修行者的军队,才有可能以这样的速度强行军。
    成建制的修行者军队,便唯有顾云静的黑旗军。
    此刻黑旗军的所有人也都极其的疲惫,大多数人都在涂抹可以帮助舒缓的草药,准备抓紧时间休憩,唯有少数人还在警戒。
    有脚步声响起,落入正在涂抹草药的大多数黑旗军人耳中。
    然而负责警戒的那些黑旗军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发出示警声。
    有各种各样的云秦人出现在了这片密林里。
    有身穿着普通挑夫衣衫的人。
    有穿着某个富商家护院衣衫的人。
    有穿着商贩衣衫的人。
    甚至还有一个背着几个月大的婴儿,身穿着普通猎户衣衫的人。
    这处普通精锐军士都很难攀爬进入的密林里,突然好像变成了一个非常普通的村巷集市。
    所有黑旗军人的动作全部停顿了。
    看着这些接连出现的人,他们疲惫的脸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神情。
    一名在外围警戒的四十余岁黑旗军军人看着这些人,看着最早出现的身穿普通挑夫衣衫的人,摇了摇头,说道:“陆二三,你们怎么都来了?”
    和普通挑夫一样,挽着袖管,脖子里围着汗巾的憨厚男子,没有扛着扁担,却是扛着一柄长长的黑色大刀,他闻言笑了笑,道:“你们要赴死,我们怎能不一起来?”
    这名挑夫的话换些更文雅的说法,便是君赴死,我亦死。
    虽然他的神容恬静,露出笑意,这句话一出口,一种难以想象的壮烈气息,却顿时充斥在这片密林里。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赴死?”四十余岁的背弓黑旗军军人皱了皱眉,说道。
    挑夫看了一眼这名黑旗军军人和其余所有的黑旗军军人,感慨道:“那些死去的兄弟坟上都上了香,还烧了无数的纸钱,弄得今后好像没有人再会去一样的隆重。要不是都准备赴死,你们怎么会这么做?”
    背弓黑旗军军人微微沉默,不再和这名挑夫说话,却是转头看着那名背着几个月大婴儿的猎户,轻声道;“陈七,你怎么把儿子都带来了?”
    “是女儿。”猎户笑了笑,道:“她娘难产去了,只有我一个人带着她。我是黑旗军的人,她自然也是黑旗军的人,我就带着她一起来了。”
    “排到多少号了?”这时一名商贩模样的人走了上来,怜爱的看着这名睡着了的女婴,然后笑着问四十余岁的黑旗军军人,“她叫陈三六二,还是要叫陈三六三了?”
    “陈三六七。”四十余岁的黑旗军军人没有应声,另外一名坐着的黑旗军军人却是出声。
    接着绝大多数的黑旗军军人都围拢过来,看这名睡着了的女婴。
    有越来越多穿着普通贩夫走卒衣服的云秦男子出现在这里,他们原本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彻底厌倦了战场厮杀,希望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的退役黑旗军军人,然而在这整支黑旗军做好赴死准备的前夕,这些原本已经离开黑旗军的人,却是又一个接一个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