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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哦,那是江东按察使司衙门的金川岛大牢!”小蛮说道。
    林缚的脑子有些打结,无论是之前林缚的记忆还是千年之后对古代监狱的印象,内陆地区在城外江岛上建这么大规模的监狱似乎很罕见。通常说来,无论是县城大牢还是府狱,还是按察使司大狱还是刑部大狱或者大理寺狱,实际上都兼有看守所跟监狱的双重性质,因为在押嫌疑犯要随时提审押上堂,各司衙门与所属狱牢一般不会离太远,更不要说远远的建在城外的江岛上,有些像千年之后的专业监狱了。
    虽说江心岛偏离江水主航道,但是林缚他们这艘船是从瓜埠渡斜插过来的,江心岛恰好横亘在他们进金川河口的航道上,林缚见船家有意绕远一些,高声问船尾摇橹的船家:“为什么不贴着岛过去?”
    “那边是牢城,贴近了仔细连船带人给押下来。”船家说道。
    “牢城!”听船家说了这个词,林缚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明白按察使司为什么要将大牢修成江岛上了,这事实是南都江宁与燕京一段悬而未决的公案。
    按本朝《刑例律》规定,刑罚分笞、杖、徒、流、死五类,其中徒刑为坐监苦役,与千年之后的所谓有期徒刑相似;流刑即将囚犯放逐边远荒之地服苦役;一般说来,流刑比徒刑重,比死刑轻。近些年来,那些流配重囚的边陲,如塞外、蓟北、河西以及东海荒岛等地,要么经常给异族侵袭,要么给海盗占领。事实上再将囚犯发配到这些边疆地区,给囚犯带来的实际惩罚要超过《刑例律》所规定。另外,还担心这些流配的囚犯给异族或海盗掳去增加对方的实力。鉴于这一情况,江宁刑部、江宁大理寺以及江宁按察使司三司决心改革狱制、重新厘定刑罚,提出建牢城来代替流配刑,将应流配之囚犯改投牢城关押做苦役,不再将这些囚犯流配到更危险的边远流放地去。
    按照林缚的理解,这应该是相当不错的改革,但是燕京的当权派跟江宁守陵官是一直闹别扭的两个对立官僚集团。燕京那派人正当势,正当权,就觉江宁这些守陵官就应该老实些,不要当什么搅屎棍子,坚决抵制所谓的牢城替代流配刑。牢城一事,四五年前争议很多、很大,近两年也没有什么声音;特别是今年以后,都说奢家会投降归附,又可以重新将那些海外荒岛当成流放地使用,自然就更没有人重提牢城之事。
    林缚还以为牢城之议早就烟消云散了,没想到江宁这些失势的守陵官员不甘寂寞,即使燕京那边得势官僚集团强烈反对,他们倒是先鼓动江东按察使司以建新大狱的名义将牢城建在江宁城外,在扬子江中江心岛上建了起来。
    第八章  江宁有豪宅
    进入秣陵湖下船,可以从东城门东平门进城,也从秣陵湖武庙水门进城,有水道跟城内里的龙藏浦相连。
    林缚他们从武庙水门进城,船驶入龙藏浦。
    赵虎与柳月儿都是初次来到江宁城,有些为眼前的江宁繁华瞠目结舌。
    “乖乖,我还以为上林里是世间顶繁荣的地儿,倒不晓得江宁城里装下了多少上林里?”比起离开驿馆前,柳月儿就像放下一件心事似的人也活泼了些,睁眼看着眼前的繁华迷乱,又是诧异,又是惊喜。
    周普、赵虎、陈恩泽随意坐在船头,脚垂下去,小蛮倒是怕落下水去,离船舷远远的,林缚负手而立,看着这座即使燕京繁荣都不及的城池,有一种给卷入历史而心渺然的错觉。
    舟船行处的龙藏浦也就千年之后赫赫有名的秦淮河,此时的龙藏浦即使还没有更名为秦淮河,也有后世秦淮八九成的风光,沿岸妓寨乐馆酒楼茶肆以及普通宅院鳞次栉比,临岸骑楼一栋咬着一栋,远远的看不到尽头,临水石街上人流如织,衣红戴绿,与这白水灰墙深红门庭相映。便是这龙藏浦水面上,舟辑纵横,有乌蓬轻舟,有舫楼如宇的画舫,有船舷堪堪在水面之上的尖头商船,有运粮的船,有运漆、运桐油、运绢布的船,也有单单载进城的客船,也有纯粹是游逛龙藏浦的游船,将二十多丈宽的水面挤挤满满当当,真真切切的要比上林渡繁荣百倍。
    林缚他们清晨从瓜埠出发,横穿朝天荡,进城已经是午后了,江宁城里也有些浪荡子开始出来寻欢作乐,偶尔有经过的画舫游船,丝丝缕缕的丝竹唱音在满城的喧哗中袅袅。
    林缚他们天汉桥前的码头下了船,将行囊包裹都装进马车,柳月儿也钻了进去,赵虎坐在车前头驾车,林缚也坐在车头,小蛮将车帘子掀起来,给赵虎指点道路,周普、陈思泽骑马又各牵一马跟在马车后。
    柳月儿心里还在想跟林缚他们到江宁第一天会在哪里落脚,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她诧讶的探头要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一个年轻妇人手脚麻利的跳上马车来,就听见小蛮招呼这女子:“冯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小姐猜着你们该进城了,让我先到街上来等你们,她倒是想过来,只是不方便……”
    柳月儿见这妇人容颜端秀,仆妇打扮,只当她要坐进马车里来,欠着身边朝她笑了笑。那妇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在车门口坐下来,柳月儿却不经意的从她的衣领里看见她白如雪玉的脖子根部有道暗红色的痕迹,似是一道刀疤。她只当自己看花了眼,这妇人看上去端正秀丽,脖子上怎么可能会有伤疤?不会给夫家虐待的吧?她却不知道坐马车门口的这女子却是淮上赫赫有名的女马贼四娘子冯佩佩。
    苏湄回江宁,就盼着林缚过来好有依赖,她让冯佩佩早就给林缚他们选好宅子。
    宅子就在簸箕巷子背后,与苏湄在簸箕巷头的寓馆柏园中间就隔着一户人家。宅子原先的主人在江宁做生意破败了,将城里的宅子押给典当行躲回乡下去了。
    怕留下珠丝马脚,苏湄没有急着这宅子盘下来,而是等林缚他们一进城,就让冯佩佩领他们去典当行将宅子典买过来。那宅子已经过了绝当期,典当行可以自行处理,不用担心住下之后原主人又跑回来赎房子。
    四娘子坐在马车门头,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锦帕包递给林缚:“小姐让我将这个给你……”
    林缚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几块金锞子,笑着跟四娘子冯佩佩说:“我们倒是带了些银子在身上……”
    官定金银比价是一比十,实际上交易时,成色足的一两金子差不多只能议价到九两银子。金子压手,不要看那几块金锞子,差不多能值三百多两银子。柳月儿依着车厢壁,她眼睛也瞅着林缚手里的几块金锞子,心想这个林举人真是厉害,刚到江宁城就有富家小姐跑过来倒贴了,而且一出手就相送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在石梁县里大家都说他是个顶没用的酸秀才?她昨天一直在想小蛮的身份呢,这时候倒是想通了,原来是富家小姐的贴身丫鬟啊。
    柳月儿新寡之人,虽然成婚十天就当了寡妇,但是左邻右舍就从此把她当成妇人看,以前东家长西家短的嚼舌头会避开她,这时候却主动拉她进去一起嚼舌头。听多了,柳月儿也知道石梁县里那些个小姐跟情郎幽会怕抓不住情人的心,又怕失了贞操日后给抛弃,就有人让丫鬟代替自己先满足情郎了。她心里想林缚真是好命,有富家小姐看上他,还将贴身丫鬟先送给过来给他暖床。
    柳月儿靠着车厢壁而坐,看着林缚眼睛看着手里的那包金锞子,心想林举人总应该有些志气不花女人的钱。林缚嘴角露着笑意说道:“买栋普通的宅子,需要这么金子?”嘴里虽然这么说着,支出乎柳月儿意料的,手里将金锞子重新包好塞子自己怀中去,一点推辞的意思。
    柳月儿看了都微微一怔,怀疑跟过来给林举人当厨娘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但是留在顾家会更难,心里只能默默的叹一口气。
    此时,龙藏浦拐了一道弯,河畔石街也随之拐弯,只见一栋壮丽高耸的重楼横亘在河对岸,对比边上的平房,那高楼差不多有五六丈高,比他们进城时看到的武庙水门上的城楼还要巍峨壮观。
    柳月儿在石梁县哪里见过如此巍巍高耸的建筑,仿佛给江宁的繁荣眩花了眼,半张着嘴,问小蛮:“那是哪户人家,莫非是江宁城里哪家王府?”
    “哪里是王府?”林缚回过来说,笑着道,“过河去就是东华门街,那楼便是‘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的藩楼。这藩楼经营的,与你家在石梁县城做的生意一样,茶酒店而已,只不过规模稍大些……”
    “稍大一些啊?”柳月儿掩唇轻笑起来,“可不只规模稍大一些……”
    千年之后的摩天大厦也许都不能引起世人的惊奇,但是江宁三十六家正店之首的藩楼在周边低矮平房建筑群里拔地而起,以“四层高、五楼相向勾连”所营造的重楼显得异常的巍峨。
    这藩楼自然不是普通的酒楼,本朝实行茶酒专卖,由官办制曲坊制作酒曲,才定将酒曲定量出售少数酒店酿酒。这些拥有酿酒权的酒店又称正店,江宁城中/共拥有三十六家正店,藩楼为其首,江宁城中其他数以千计的中小酒店都要从这三十六家正店买酒后再卖。然而能豪掷万钱上藩楼买一醉的达官贵人自然不肯喝闷酒,往往要召些歌舞姬助兴,俗称“点花牌”。
    苏湄便成名于藩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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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兴坊簸箕巷与藩楼隔水相望,簸箕巷往东有一座名为州桥的石桥勾通南北。
    到地指认过宅子之后,为避免给熟人撞见,四娘子就与扮成少年子的小蛮先行离开了。林缚他们循着四娘子所说绕到簸箕巷西边的北薰门街找到典卖这宅子的胡记典当行。
    林缚原先只想在城里买栋普通的宅子,但是簸箕巷名字虽不大好听,那只是因巷尾有座簸箕形的池塘而得名,然而由于江宁官衙多集中在城东,因而位于城东的簸箕巷多为富贵人家,林缚想在城东的簛箕巷附近、靠着苏湄寓馆柏园买栋普通的宅子并不容易。
    找到典当行,林缚他们先在典当行伙计的带领下看过宅子。
    临巷子的街门普普通通,进大门的第一道院子很浅,这是外院。街门朝东,外院东面有一排四间背朝街巷的倒座房子,一间为门房,一间为居客厅,两间为男仆起居房。穿过垂花门才是正院,北面三间房建得高大朝南坐落是正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南边高大院墙与南边人家隔开,厢房、正房以及垂花都用走廊相连,天井间置有高及人腰的荷花缸与盆花,还栽种着一棵桂花树。穿过正房向后就是后院,有一排朝南坐落、低矮的后罩房,一般用过库房、杂间以及丫鬟、婆子居住。
    整栋宅子再加上耳房共二十间房,无论放在什么地方、放在什么时代都要算豪宅了。
    林缚他们虽然将二十匹马出售给乡营换了三千两银子,但是这笔银子是秦承祖他们的命根子,要用来购买大量必备物资运往长山岛立足所用,大部分银子都让吴齐留在上林里,他们此行才带了两百两银子出来。
    不比千年之后令人捉狂绝望的房价,这个年代富裕人家通常都自己在城里买地建房,不用给房地产商剥削,又没有这个税那个税,所以房价相对来说很便宜。就像柳月儿是以月银三两的高价给聘到顾家当厨娘的,她一年的收入三十六两也差不多能在江宁城里买一栋落脚的小院子。
    林缚来之前是只想花七八十两银子在江宁城里买栋可以落脚的宅子,也没有想到要买一栋豪宅。
    也难怪苏湄特意让四娘子拿了一小包金锞子给他,就是怕他身上银钱不够;这栋宅子典当行要价三百两银。
    长山岛生死相依,以后也要相扶济难,林缚并不介意花苏湄的钱,再说住得近,有什么突发事情也能及时照应到。
    折银三百两,折近四十万枚铜子,即使在聚富天下的江宁城里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林缚心想着昨天在朝天驿当众跟杜荣撕破脸、誓不两立,就是要吸引杜荣对手的注意力,要在进江宁住进个破落地方,难免给别人轻视了。
    林缚当下就跟典当行立了文书,将苏湄相赠的那些金锞子折成银子算给典当行,将地契、房契以及原主人的典契书等拿了回来,刚进江宁就算有了个落脚地。
    如此一来,倒不用给柳月儿另准备什么别的宅子,直接让她住到后院的后罩房里,四匹马也能放进后院的牲口棚里去。
    林缚他们只带了些简单行李,许多东西都要在江宁再添置。与典当行做买卖有一点好处,典当行并非只收受贵重物品才肯典押借贷,一般家用物件能抵押,日久积累下来,绝当物件就足以让典当行再开一间二手杂货铺子。林缚他们刚刚花大价钱买了一栋宅子,那些个家用物件,典当行也十分慷慨的半卖半送,准备了一车给林缚送到宅子里。
    林缚心里盘算还缺少一些东西,不要说赵虎他们才初次进江宁,林缚上回在江宁参加乡试,事实上对江宁城也没有多少熟悉,他看见巷子口有几个汉子聚在那里,这些都是城里的闲汉,平时就在街尾巷头,要是谁家差遣着去办个事情,能拿十几二十个铜子糊口饭吃。
    林缚早就注意巷子口的这些人,这时候走到街上,招手喊了一个衣裳打了几个补丁但洗得干净的瘦脸青年过来:“我们这边没有人手去东市买东西,你帮我们走一趟,要多少脚钱?”
    “看你们买什么?”
    “你识字不?”
    “识得几个。”
    “那你等会儿,”林缚进屋写了一张单子交给他,“你看看,把这些东西买齐送来,你要额外收多少脚钱?”
    “东西有些多,今天就要买了送回来,我一个人只怕跑不及,要再喊一个人跟我一起走,一共四十钱,”青年看了林缚一眼,又有些担心将脚力钱喊高了,“这些东西要买齐了,我们要跑好几个地方,你这边也急着用……”
    “行,你先去帮我将东西买来,回来我再将脚钱结给你。”林缚递了一枚五两重的小银锭给青年。
    看不到赵虎、陈恩泽他们的身影,周普拿了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的大包裹往他自己房里走去,柳月儿见林缚站在垂花厅前如此轻率的就将一枚小银锭交给陌生人去买东西,等那帮闲青年前脚出了前院,忍不住走过来提醒林缚:“你怎么不担心他拿了银子不回来?他半年都未必能赚得那么多银子。这些个帮闲汉子,石梁县里也有,平时挣些跑脚钱,有时候胆子野了偷盗抢劫的事也干,跟土匪没什么样,又多拉帮结派的,我们刚来江宁,他就是转身说我们没给他钱,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为对方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自然更加不能随便怀疑。”林缚一本正经的说道。
    柳月儿气结无语,心想林举人还真是书呆子,见他脸上有些不耐烦,心想那个富家小姐到底看上他什么了,竟然倒贴钱给他、还将丫鬟送给他玩?她告退跑到后院的罩房去,看见赵虎跟陈恩泽在那里收拾马,跟他说道:“赵家兄弟,你家老爷是不是读书读太多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赵虎早不在上林里乡营,已经给林缚当了家仆。
    赵虎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柳月儿将刚才的事情说给赵虎听,抱怨道:“怎么一点防备人的心思都不懂?就算有人贴钱给他用,也经不住给人家骗啊。”
    赵虎笑了起来,也不能跟她解释什么事情,只摸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柳月儿本就是顾悟尘的夫人硬塞过来了,就柳月儿本人也不想跟林缚过来,但是她知道留在顾家的日子会更难过,再说好新寡没多久,也不想就给顾悟尘当小妾。顾悟尘虽然才过四十岁,但流军期间吃了好些苦,看上去有些苍老。
    前院,周普将一把手弩、一张硬弓还有他从吴齐那里强要回来的陌刀都藏好在卧室里。虽说官员及勋爵子弟的随从可以携带护身兵器行走,但是弩、硬弓以及陌刀类的中长兵器却是禁器,平时也用不上,要先藏好。
    他听见林月在堂屋的说话,笑着走出来,问林缚:“要不要我出去在后面跟着?”
    “不用,我们人生死地不熟,走在人群会特别的明显,不容易藏身,还是等他银子给贪了再说,”林缚笑着说道,倒是很期待别人拿走银子就不再回来,又问周普,“巷子口那些帮闲人里,你看有谁像杜荣派来的?”
    “那个抱着扁担坐在墙角根打瞌的汉子不会是普通帮闲汉子,还有那个袍子簇新却打两个补丁的青年也很可疑,其他人倒看不出来,看人要乌鸦过来看,祖宗三代都能看出来。”周普说道,“你怎么不找那两个中的一个帮你跑脚?”
    “他们多半不会落我的银子,”林缚笑道,周普眼力就算比不上吴齐,几十年的历经,也不会差多少,“要是银子给别人贪了,我们也可以揪住那两人说他们是一伙的……”
    第九章  杀鸡骇猴
    第九章
    冬日天时短,中庭那棵桂树也种了有些年头,枝叶繁茂,林缚在屋子里看了一会儿,天很快就黑了,他才想起来屋里还没有准备油灯,也没有火烛,他在巷子口找去买东西的那个帮闲汉子到这时也没有回来。
    好吧,不回来也好,明天才能找到事情做。
    听着柳月儿跟赵虎在院子里走说,林缚站起来走了出来,看着赵虎、陈恩泽手里都提着东西刚跟柳月儿从外面回来——垂花门两侧挂了两盏灯笼,想来是他们回来刚刚挂上的。
    “我看天都快黑了,等不及帮闲的将东西买回来,我刚刚将厨房收拾过,锅碗瓢勺什么的,都还能用上,我就拉着赵家兄弟还有陈兄弟买了些米菜以及油盐酱酣回来,刚刚看你在房里看书,就跟周爷说了声……账单等会儿是给你,还是给周爷?”柳月儿问道。
    “帮闲的那个人还没有将东西买回来啊?”林缚望了一眼垂花门,那是宅子的二道门,自然不会有什么动静。
    “我就说啊,这些个帮闲汉子多是些游手好闲的无聊,不敢欺这边的大户人家,我们初来乍到的,他们可不会客气,”柳月儿还有些抱怨林缚刚才听不进她的劝告,这时候有些幸灾乐祸,心想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多吃几次亏就学聪明了,心想也多亏他收留自己,还帮自己将馋她的顾嗣明给挡回去,又说道,“饭菜什么的,都还没有开始动手呢,要让林举人饿着肚子多等一会儿,等会儿是将饭菜端你房里来?”
    林缚哪里会让周普去管这些琐碎的事情?这会儿周普出去察看周围地形了,人不在宅子里;林缚也不会让赵虎跟陈恩泽将时间浪费在这上里,他们俩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另外还有其他事情让他们去做,他说道:“宅子这么大,柳姑娘会比较辛苦,过两天看能不能再请个帮佣过来,这两天就让赵虎跟恩泽多帮你些……我放些钱在柳姑娘你那里,流水细账你每个月拿给我看一下就可以了。至于饭菜,每顿要有肉食,多买些鱼、鸡蛋还有下水,每顿肉食要以四个人的量买。饭菜做好了,也不用单独给我端房里来,喊我一声就可以了。柳姑娘要是愿意,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用餐。”
    “这怎么成,那不是一点规矩都没有?”柳月儿听林缚这么吩咐,吓了一跳,她一开始可没有想过会替林缚管账,想着平时赵虎、陈恩泽对周普都尊敬有加的,还以为周普会是府上的管家呢。难道不该找个信任的人管账吗?这书呆子,真就一点都怀疑我每个月会昧些钱下来?再说林缚每顿要肉食没什么,就算周普是大管家也没有必要每顿都足量的给肉食啊,这书呆子到底会不会过日子,哪有当老爷的对随从、下手这么好的?一米斤只要四五钱,敞开肚子吃,一个人一天吃一斤半精米就顶天了,但是一斤肉却要三十钱,要是四个汉子都放开肚子吃肉,这每个月的伙食就要四两银子,乖乖。柳月儿心里想这书呆子真是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银钱在身上敢这么花,还是说他吃定那个富家小姐了?
    柳月儿想着怎么说才能提醒眼前这位举人老爷知道油盐柴米贵。
    林缚当然知道放开肚子吃肉,银钱会有些紧张,但是陈恩泽正在长身体,赵虎也要跟周普学习拳脚刀术,不吃肉,身体扛不住。
    “柳姑娘不方便跟我们一起用餐就不强求了,我们四人大老爷们,我跟恩泽、赵虎还有周爷没有这么多讲究,菜饭都准备在一起好了,”林缚笑着说,“虽说梁知县会按时给柳姑娘家里送银子,不过柳姑娘在江宁也要开销,你每月记得从账上支八百钱。”
    林缚让赵虎去取十两银子给柳月儿,柳月儿见林缚大手大脚的,在石梁县时听说他在林家只是很不得意的一个旁支子弟罢了,身边不可能有多少,这时候都有些可怜他了,心里想:算了,替你管账管仔细些,希望能在江宁城里多撑一些日子,最好能撑到梁左任调离石梁县。
    这会儿外面有人扣门,赵虎刚要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看,外面人已经进了前院出现在垂花厅前,却是那家卖宅子给他们的典当行的掌柜,他下巴尖而瘦,大冷天戴着皮瓜帽,头从垂花门后探进来,讪笑着说:“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还以为家里没有人,林老爷原来在家啊……”
    没有人就不应该推门进来,更不应该一声招呼不打就穿过前院到正院来,林缚心里想着,果然是初来乍到得不到重视,走过去,问道:“肖掌柜走过来有什么事情,我记得我与典当行钱货两讫了……”
    林缚站到垂花门下,看见前院门口还站着两人往里看,林缚疑惑不解的看着典当行掌柜,不知道他们这时候登门有什么事情。
    “这位是我们典当行的东家肖密……”典当行掌拒介绍前院门口站着穿锦袍的中年胖子。
    那中年胖子这时候朝林缚拱拱手,抬脚走进门里来,说道:“林举人,肖某过来打忧,有一件难处,希望林举人能替我分忧?”另一个青年大概是典当行的伙计,也走了进来。
    林缚心里诧异:昨天夜里才在江北岸的朝天驿当着众人的面跟杜荣撒破脸、誓不两立,消息应该没有这么快就传开啊,就算这位周密及时听到些什么,他难道不用打探一下就急着求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