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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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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睢宁、青龙岗的僵局倒也没有维持多久。
    八月三十日,淮泗流民军先锋渠师孙杆子,在宿豫开城,向淮东制置使所遣招降使者、睢宁知县李卫献降,受命担任渡淮军左营指挥使、淮东制置使司睢宁都监。其部编六营正卒,余部由部将陈渍、张苟率领,从泗阳飞霞矶渡淮南下,进入山阳安置……
    孙壮率部北上,于九月二日进驻睢宁,全面接管睢宁防务;同日,顾嗣元则率部南下,去接守宿豫防务。
    孙杆子一降,便如破冰一击,顿时打开睢宁城与青龙岗相执不下的僵局。
    在林缚的默许下,青龙岗的流民军实际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跟刘妙贞一条道走到黑,不受降、不招安,携兵甲粮秣渡汴西去,来日再战。
    一是接受招安,都编入渡淮军左营序列,名义上接受孙壮的节制,以睢宁、宿豫等地为驻所,总兵员以二十营一万两千正卒为限。
    渡淮军左营在地方驻军,需接受睢宁知县李卫等地方文官的监察,不得扰民或侵犯地方,淮东制置使司负责以正卒每月六斗粮、三百钱给饷,但余部需悉数打散迁往淮河以南,接受安置。
    一是受降,所部打散,迁往淮河接受安置,其将领以献降兵卒数,由淮东制置使司请旨授予各将领相应的武职散官衔,可归乡养老,也可留在淮东,日后也有机会接受淮东制置使司的征辟,出来为将、为吏。
    江东左军退守睢宁河西大营,所有的招安、受降甚至刘妙贞率部渡汴西撤,都由孙杆子壮作中间人去布置。当前也只有孙壮这个“降将”,才能受流民军诸将领的信任;韩采芝则代表江东左军暗中提供必要的支援与接应。
    刘庭州、张晏虽在睢宁,但也是在孙杆子孙壮与顾嗣元换防之后,才看过林缚要放红袄女渡汴西逃的端倪来。
    刘庭州与林缚大吵一场,林缚只是充耳不闻;刘庭州当夜与肖魁安带着十几名随扈北去滕州找岳冷秋告状。
    等岳冷秋从滕州脱开身,亲自赶来睢宁问罪,已经是九月初六;刘妙贞与马兰头率两万流民军精锐早一日渡过汴水,与淮阳的流民军汇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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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缚打开营门,邀岳冷秋率百余扈从进营检阅,得意洋洋的邀功道:“除贼帅之妹刘妙贞及贼将马兰头率残部逃脱、退到淮阳为害地方、与朝廷对抗外,青龙岗及宿豫、泗阳流寇,自孙壮以下,近七万深感朝廷之恩义,深受岳督之恩义,愿弃恶从良,接受招安。卑职汰弱留强,在淮东制下,编渡淮军左营二十营正卒,许其戴罪立功,为朝廷效力,暂时都驻在睢宁。余下从贼者皆既往不咎,打散编入民户,迁往淮东各县监视安置,以免成为新的祸根……此为接受招安的将领名目,请岳督检阅!抑或岳督要亲临睢宁城受阅,恕卑职前些日子激战受了伤,不便相陪了。”
    岳冷秋气得脖子发僵硬,但也没有想到林缚的动作会这么快。
    淮泗地区的流匪之众,一度多至四十万,但葛平部天袄军二十万人纯为乌合之众,不足为患。
    刘安儿所部二十万兵马,转战天下两年之久,之间还多次经过整编,就有了老卒底子。即使徐州损失了一部分,余下最精锐的一部分给刘妙贞带走或编入渡淮军左营,但给林缚没掉的六万丁壮,实是不容小窥的一股力量。
    江东左军之前虽强,但底子薄,消耗过大,后备兵源就补不上来。像强攻大横岛、下邳残城激战这样的硬仗,林缚也没有信心多打。
    淮泗出强兵,是指淮河以北地区,这些地方民风彪悍。淮河以南民风孱弱,征不了多少强兵。这六万丁壮给林缚没走,江东左军的潜力少说要增加一倍。
    岳冷秋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应该在陈韩三杀刘安儿之后,就果断率部南下,合击青龙岗的流民军。林缚仅是制置使,论受降、接受招安,流民军将领多半只会认江淮总督的牌子。
    此外,林缚编渡淮军左营,以贼将孙壮等人为首,还要赖在睢宁不走,打的还不是以匪制匪、拿孙壮牵制陈韩三的心思?
    岳冷秋气得更呛,率百余扈骑就来睢宁兴师问罪,林缚看了也是暗中冷笑。
    比起困在徐州城里,拿江淮总督的位子向林缚救援,岳冷秋也没有少得好处。
    招降陈韩三、诱杀刘安儿,大破淮泗流匪,怎么算,岳冷秋都要算首功;长淮军在之前的作战失利,自然就算不了什么了。
    陈韩三叛了再叛,虽有两万兵马未损,但也是丧家之犬,除了跟着岳冷秋,也没有其他出路可走。之外,岳冷秋率长淮军北上,在北线招降纳叛,至少短时间内在兵员人数上,长淮军恢复之前的满额编制。
    木已成舟,岳冷秋也知道林缚是什么跋扈性子,拿总督的头衔强压他也没有用,将渡淮军左营的招降将领名单拿过来。
    岳冷秋不怕林缚对他不利,但还不敢去睢宁城去见这些归降将领,见江东左军的营寨与睢宁城也是一副河水不犯井水的样子,心知林缚眼下也只是利用这些人来对付陈韩三,还掌握不了这些人,他坐在总督的位子上,总是有机会拉拢这些归降将领的。
    岳冷秋不进睢宁城,不意味着刘庭州不能进去与这些归降将领接触,也不意味着不能将睢宁知县李卫召到跟前来询问细情,这份名单还是有用场的。
    岳冷秋将归附将领名单收下,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折子来,对林缚说道:“制置使虽有前例,但不是常设。其衙署、幕佐、军制、募兵以及粮饷、兵械、驻营、辖防等务,与军镇有何异同,都还没有明确前例可以参考。朝廷既然委我来从权处置此事,而你与陈韩三又都是新任之官,其细节,不能不跟你们商议,我拟了一本折子,你且看一下,若无意见,还要你来副署……”
    正式就任淮东制置使,有利有弊。
    利是表面上管辖的地盘增加了,对地方文官也有一定的节制权限,甚至能调地方乡军作战,权力要比镇军体系的镇守主将大得多,弊就是要江淮总督府的直接辖制。
    淮东制置使到底有多大的权属,受江淮总督府的限制很大。
    林缚将岳冷秋将呈朝廷的条陈接过来,就在大营前的校场边上翻开细阅。
    与林缚之前猜测的差不多。
    通常意义上的淮东是指洪泽浦以东、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区域,包括海陵、淮安、维扬(扬州)三府以及两淮盐区。
    而岳冷秋的条陈上,将维扬府与两淮盐区从淮东制置使司的辖防区划掉,只保留淮安、海陵与鹤城草场作为淮东制置使司的辖防区。
    两淮盐区受张晏所辖,张晏是正四品盐铁使,制置司的官衔才从四品,伸手去管两淮盐区也不合理。
    维扬历来是大府,知府比其他府的知府要高一级,也为从四品,再说此时是沈戎任维扬知府,林缚想伸手也伸不进去。划不划到辖防区里,此时也没有实际的意义,林缚也不争这个。
    淮东制置使司设行军长史、行军司马、判官等佐官,这些都是常例,岳冷秋也没有在条陈里推荐人选,想来也知道插手这个举荐权没有意义。
    制置使的属官该用谁,谁会有实权,都是林缚一言决之的事情。
    但在条陈里,岳冷秋有个刹手锏就是建议在淮东制置使司之外,再设淮东军领司,荐刘庭州兼任军领司使。
    军领司使还是郝宗成新造出来的官职,前例就是三镇军领司,总辖蓟北、宣府、大同三镇的粮饷兵械驻营物资供应,说白了就是限制李卓等边帅对边军的兵权。
    朝廷暗弱,地方监察体系就成了摆饰,地方权力,除军政外,就是民政与财政。
    林缚作为制置使,是辖防区的最高军政长官,但在制置使之外再设军领司使,就能限制林缚对地方民政、财政事务插手。
    对这种种安排,林缚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岳冷秋要不给他设几道枷锁,才叫遇到鬼呢。
    林缚再往下看。
    岳冷秋在条陈里建议,淮东制置使司麾下以两万正卒来核定兵员,粮饷以镇军正卒标准供应,每卒每月供粮六斗、饷三百钱,悉由军领司按季核发,兵械折损及驻营物资,由军领司照实核发。
    岳冷秋冷眼瞅着林缚,见他差不多看完条陈,说道:“渡淮军左营既然也属淮东制置使司编内,那粮饷自然也应该一并由淮东军领司来核发;两万正卒,扣掉渡淮军外,也就剩八千兵员留给你了……”
    孙壮等部虽接受招安,但独立驻军在睢宁,林缚也调遣不了他们,原以为还能拿粮饷供应来施加影响,但是给岳冷秋这军领司一来,粮饷供应却给刘庭州抓到手里。
    林缚不动声色,岳冷秋自以为计,却不知道他就没有想过孙壮等人会轻易降服,让孙壮等人“假降”占了睢宁,最终还是想引刘妙贞退到淮泗角来跟陈韩三对抗。
    刘庭州要有能力掌握渡淮军左营这些流寇,林缚也乐得拱手相让;再说,将来孙壮再举叛旗,将睢宁城让给刘妙贞,也能将责任推到刘庭州头上。
    说来最可惜的是,本来通过淮东制置使司名正言顺能得来的粮饷供应,倒要给孙壮这些“假降”流民军分掉大半。
    “岳督真是英明啊……”林缚不动声色的说道,岳冷秋从他这里争不到什么,他没有想从岳冷秋那里能争到什么。
    岳冷秋见林缚不动声色,又说道:“守淮以来,张玉伯在淮安筹措粮秣,功勋也著,本督打算荐他出知徐州,兼任徐州军领司使,林制置使觉得如何?”
    张玉伯升任淮安通判还不到五个月,就出知徐州,也算是青云直上,但去徐州是福是祸还真说不好,但只要陈韩三不再举叛旗,张玉伯去徐州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岳冷秋不想张玉伯留在淮安,也不意外。
    “岳督英明啊,此等事务,卑职可插不上嘴,”林缚笑道,“如今有岳督来主持大局,卑职也能安心回崇州养伤了……”虽说淮泗战事还没有收尾,淮阳、濠州、泗州等地都还给流民军占着,寿州的罗献成部更是兵强马壮,实力丝毫不损,但那里属淮西、河南战区,林缚也管不了太多,脚底抹油,就想走人了。
    第74章 淮东军制
    进入九月,淮泗间的战事以陈韩三、孙壮等贼将接受招安基本告结。
    淮泗流民军残部渡汴水进入淮阳,刘妙贞自号“皇觉天女”,成为淮泗流民军新的首领,占据淮阳以南、濠州以北的广袤地区,与在寿州的流民军罗献成部遥相呼应。
    九月初九重阳节,长乡侯梁成冲率军进抵济宁,兵抵城下,就展开猛攻,才一日工夫,天袄军便抵挡不住,葛平弃城南逃。
    岳冷秋率长淮军从徐州渡泗水,在丰县拦截南逃的天袄军,与北追来的梁成冲所率大军,联兵溃之。葛平率残部渡汴水东逃,在沛县给陈韩三所围。
    葛平投降,在沛县城里,给陈韩三用弓弦绞杀,残部万余人,皆附陈韩三。
    近年来声势最盛的两股流民军首领刘安儿、葛平,就这样都死在淮上流马寇出身的陈韩三的手里。
    在南四湖的西岸土地上,天袄军十数万兵马践踏溃乱,横尸盈野、血流漂杵,跪地救饶者无数,更有数万残部逃入淮阳,投奔红袄女。
    梁成冲收拢数万降兵,整军退回济宁。
    岳冷秋率长淮军主力退回徐州休整,陶春率一部精锐,从徐州南下,奇袭泗州,在濠州的流民军被迫西撤。
    两度失陷流寇手里的濠州府城、长淮军的驻镇,在时违八个月之后,终于再次回到官兵的手里,城垣残破,四城的城门都不知道是不是给流匪拆了当柴火烧掉。
    至少从表面上,中原地区恢复到三十万黄河修堤民夫叛变之前的局面。
    天袄军溃败,葛平在沛县给陈韩三绞杀,梁成军率军进驻济宁,也就意味着整个山东西部都给梁家牵牵控制。
    九月中旬,顾嗣元就率部从宿豫拔营,渡泗水,沿沂水北上,经郯城、临沂,从沂水县北行,进驻临朐县南境的破车砚关,在破车砚关等候朝廷的赏功策封。
    破车砚关位于沂水县与临朐县交界的大砚山上,此关道径危恶,左右有长城、书案两岭,峻狭仅容一车通行,为齐南天险。是从临沂府北进青州的必经之路,是青州城南面的门户。
    破车砚关曾为春秋时齐国的边境,如今犹存烽台、障城等齐长城遗址。之后千余年,也屡为南北争夺的要地,迄今关城仍在,不过已算山东腹地,除临朐县在这里设哨卡外,倒没有正式驻军。
    梁习受封鲁国公,又任郡督,有大义名份,麾下兵强马壮。要避免梁家的手伸到青州去,当前情势下,军事对抗很可能是迫不得己将走的一条道,必然要先占了破车砚关这处门户要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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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嗣元离开宿豫后,林缚也没有派兵进驻,自然也不可能让给陈韩三,而是交给渡淮军左营戍守。以睢宁、宿豫两县作为淮东与徐州之间的缓冲区。
    到九月中旬,江东左军诸部悉数撤到飞霞矶以南地区。
    林缚以淮东制置使司的名义,在飞霞矶正式设泗阳巡检司。
    于州县之下设巡检司,主要是为了方便管辖离州县治城较远的要隘、要津地区,或方便节制边远地区的蛮夷之族。
    巡检司非常设,主官巡检与县尉、典史的性质相当,都属于捕盗官职,为正九品,文武皆能入选。
    巡检司巡检没有行政量裁之权,在地方也以捕盗治安为主,兼以控制要隘、要津,主要表现于军事上的用途,通常辖兵卒三五十人,又统称为刀弓手。
    林缚就任淮东制置使,作为地方上的军政长官,无权伸手干涉地方上的民政、财政事务,但是在辖防区内因地制宜的设制巡检司,将巡检司由州县辖管变为受制置使司直辖,并派辖军进驻,控制辖防区的要隘、要津,加强地方防务、治安,却是林缚在淮东所享受的军政特权;也是林缚目前将势力往淮安府、海陵府渗透的主要手段。
    当然了,林缚还没有可能跟地方直接伸手要粮要钱,淮东制置使的粮饷财源,都给刘庭州所领的军领司卡着脖子。
    江东左军退到飞霞矶以南地区,刘庭州便正式通告林缚,将以总数两万兵员,给江东左军及渡淮军左营供饷,营寨修筑等物资供应也一并断了。
    不要说新设巡检司粮钱都要林缚自己摇腰包,便是将淮安、海陵两府原先所设的六个巡检司收权归淮东制置使司直辖,从今往后,也要林缚自掏腰包来负责钱粮供应。
    好在飞霞矶营城的修筑,由山阳县供给物资,梁文展主持下的山阳县愿意提供物资,刘庭州说断也断不了。
    在淮安府,除了在飞霞矶正式设泗阳巡检司外,林缚还在沭口设淮沭巡检司;改云梯关为淮口巡检司;在白塘河与洪泽浦的交汇处,即在白塘埔镇,增设白塘埔巡检司;将原清浦津巡检司改为浦南巡检司,又于北滩屯田处设浦北巡检司——至此,淮安府境内的巡检司由之前的两个增加到六个。
    白墉埔、浦南、浦北都位于内线,但淮口、淮沭、泗阳三地,加上山阳县,构成完整的守淮防线,尤其的重要。
    渡淮军在下邳古城一战中伤亡较重,残部给林缚打散,编入凤离营。
    除编入渡淮军残部外,还捡选千余健勇,凤离营由战前的五营三千正卒,扩编到十营六千卒,为淮安府正式驻军,主要驻扎在山阳、泗阳。
    林缚调曹子昂北上,担任淮东制置使司行军左司马,代他节制淮安府军政事务。
    驻军虽以宁则臣为主将,但除驻防外,林缚在山阳县还要设初等战训学堂、伤病营、军储仓库、另派驻水营。
    黑水洋航道的运输量还有限得很,洪泽浦以东的淮河水道恢复后,就要充分的利用起来。三五百石裁量的小型粮船,就可以直接从淮口运粮出海,前往胶州湾,进入胶莱河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