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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狂_分节阅读_472

      也许这个年纪的人都念旧,用过的东西总也舍不得丢。明恕注意到桌上摆着老式摆钟,指针在钟面刮过的声音分外响亮,似乎在用最后一口劲昭示自己的存在。而在摆钟旁边,还放着一台“大脑袋”电脑。
    可想而知,何茂莲当年就是用这样的电脑处理一篇篇稿件。
    何茂莲给明恕泡了一杯茶,拿出厚厚一叠发黄的手稿,“这些都是林忠国交给我的稿子。十多年前调查新闻盛行,不像现在这样,网络上全是快销新闻。他揭露了很多不法商家,也因此得罪了许多他得罪不起的人。”
    明恕接过来,粗略看了几篇。
    林忠国笔锋苍劲,即便只是草稿,也叫人赏心悦目。
    现在各行各业办公几乎都用电脑,像这样用纸与笔墨呈现的文字已经不多见。
    “一转眼都17年了。”何茂莲眯缝着眼,“当年警察也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林忠国为什么失踪,问我林忠国失踪前在做什么报道。我明确跟他们说,林忠国这个人正直、不懂得变通,他如果被人害了,害他的人一定是被他曝光的那些商人。”
    夏西市警方提供的调查记录并不详尽,只写着排除了哪些人的作案可能。
    这些人应该就是何茂莲跟他们提到过的人。
    但明恕觉得,何茂莲想说的不止这些,也不是希望他把这些人挨个找出来,重新查一遍。否则何茂莲不会在接到电话之后,让他来夏西市一趟。
    “何老师,您当年没有将知道的事全部告诉警方,对吗?”明恕问。
    窗外传来小孩打闹的响动,房间里却突然陷入安静。
    何茂莲不像是在犹豫或者回忆,而是独自忏悔。
    被拉长的分秒后,何茂莲说:“有些事,我那时不能告诉你们警察,我有我的顾虑。但这些年我偶尔思考,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
    说着,何茂莲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皱皮的手,“思考到现在,仍是想不出一个答案。”
    明恕道:“但您其实已经决定告诉我。”
    何茂莲声音干涩地笑了笑,“再不说,我怕是就没有机会说了。”
    明恕看得出,这位老人是拖着病体接待他。
    “我没有说出实情,是遵守和林忠国的约定。”何茂莲说。
    “是林忠国的意思?”这倒是出乎明恕的意料。
    何茂莲点头,“林忠国很偏执,做起事来不顾个人安危。夏西市就这么大,他得罪的人不仅报复他,还给他的亲戚穿小鞋。这些他都不在意,他的座右铭就是——面对恶意,总有人必须站出来。不过在保护他儿子这件事上,他算是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职责。”
    明恕说:“林皎。”
    “是的,林皎,林忠国唯一的儿子。”何茂莲继续道:“林忠国失踪之前,曾经给我报了一个调查落后村镇恶劣民俗的选题。”
    明恕眼神登时锐利起来,“是‘鬼牌’吗?”
    何茂莲怔了下,眉间展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看来你们的确是在查这件事。‘鬼牌’起源于丘须村,当年那里出生的所有女婴都被制作成了‘鬼牌’,不过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林忠国在《夏西晚报》工作时,‘鬼牌’产业在丘须村已经消失。”
    “但林忠国告诉我,据他所知,在别的北方村镇,还有许多人在制作‘鬼牌’,其中就包括夏西市附近的肆林镇。这些人汲取了丘须村的经验,不再集中在一处,而且开发了更隐秘的交易途径,所以很难查,就算掌握了证据,最后也不一定能掰倒他们。”
    明恕说:“但林忠国还是执意去调查?”
    “他想调查,但其实他也很犹豫。对待这件事时,他比往常更谨慎。”何茂莲说:“他第一次跟我提到‘鬼牌’,是在他失踪的一年前。他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追查,所以才来问我的意思。我告诉过他,那些人和他以前的调查对象从本质上来讲就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杀人凶手,而其他和他接下梁子的顶多是失德商人。能狠下心来对刚出生的婴孩动手,杀一个人更是不会眨眼,找证据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听进去了,后来没有再跟我提过。但出事前的一个月,他又来找我,说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挖掘这件事。”
    听到这里,明恕感到不解。
    林忠国既然在出事前一个月表达过要调查“鬼牌”,那这一个月里应当做过一些事,但夏西市警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鬼牌”,侦查的也只是其他与林忠国有矛盾的商人。
    警方是完全没有得到线索?
    还是明明有方向,却不愿意去查?
    “林忠国给我提了一个要求。”何茂莲说:“他要我向他保证,假如他遭遇不幸,一定不可将他调查‘鬼牌’的事告知警方,也不可告诉任何人,此事就烂在我与他这里。”
    明恕拧眉。
    “他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身为记者,他有责任直面黑暗。可身为父亲,他也有责任保护他的儿子。”何茂莲连声叹息,“那些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警察就算能保护林皎一时,也保护不了林皎一世,他希望林皎能够平平安安,最好是连他是怎么出事都不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但至少,林皎不该因为我受到伤害’——这是他的原话。”
    明恕沉默良久,“所以林忠国确实是在调查‘鬼牌’产业的过程中被人杀害。那他还有没有给您留下别的线索?”
    何茂莲说:“我只知道他救过一个女婴。我猜,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女婴,他才被那些人给害了。”
    17年前的女婴,现在应未满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