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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有本事的人说大话叫自信的表现,没本事的人也说大话,不过那叫狂妄自大。李虎丘有没有本事已经毋庸置疑。但他的话的确有够狂的。江湖道的规矩里,师恩如父,欺师灭祖之辈人人唾弃,李虎丘如果真拜蓝电为师,今后在任何场合上看到蓝电都需恭恭敬敬大礼相见,这就等于把自己的尊严和自由全都压上了,敢下这样的赌注,分明就是没瞧得起的蓝电和夜猫的绝技,自认为有必胜的把握才会这么做。
    蓝电气的两眼冒火,“李虎丘,这是你自己说的,规矩按照我们的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虎丘微微一笑。
    那只大夜猫子蹭的一下从凳子上跳到李虎丘面前。声如夜枭!“比就比,我来跟你玩玩钩子!”
    蓝电和鬼手相视一眼,彼此表情都略显尴尬。这个老五销魂钩技艺尽得三师傅真传,在六个师兄弟里是最厉害的,但这家伙鲁莽冲动,说话做事颠三倒四,心眼一点没有,领出来办事,搁到哪都不让人放心。
    光凭他这一跳两丈五李虎丘就不敢小瞧他。点头道了声请。二人同时出手,两只手紧紧攥到一起。只见夜猫袖子里一个银灰色的销魂钩冒出头来,直取李虎丘的手腕。李虎丘甩甩胳膊,那只银光闪闪的销魂钩也露出头来,二人跟大鼎子和黎亚荣斗法时的情景一样,同时甩动胳膊调动销魂钩向对方进攻。
    人如能专情一事,必能在某方面有所作为。夜猫自幼除了销魂钩和攀爬跳跃的本领外,其他什么也不喜欢。此人心思单纯,唯能极于自我,故能极于一技。因此练就了绝顶的销魂钩绝活儿。他的钩子跟李虎丘的钩子一样,都是用金川的古法打造的。李虎丘的银钩如果是灵蛇,夜猫的钩子就是捕蛇人。但见无论银钩如何飞舞,银灰色的销魂钩总能及时钳制住它。尽管李虎丘的控制能力已经妙到毫巅,却仍然无法摆脱掉夜猫的销魂钩的追击。李虎丘明显能感觉到夜猫的兴奋,这个人分明追入了迷,否则凭他这神乎其技的销魂钩控制力,李虎丘早已败北。斗到现在李虎丘自知难以取胜,他决定用点手段。
    李虎丘的手缓慢的加力,越握越紧。夜猫的动作明显受到影响,他感到手越来越沉,焦急道:“你别用力攥我的手呀,再这样我就钩不到你的钩子了。”李虎丘抓住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猛然一甩腕子,销魂钩飞快的转了个弯儿,在夜猫的钩绳上划过。夜猫的销魂钩当啷一声落到地上。看样子胜负已分。顾凯泽一方的人纷纷鼓掌喝彩,面露喜色。唯有李虎丘表情上丝毫看不出多欢乐来。
    “这一场算打和!”李虎丘沉声道。顾凯泽诧异的看着他,问咋回事?李虎丘将自己的销魂钩托到手中给顾凯泽看,说道:“我们两个的钩子上都有机关,刚才比斗的时候,我不能自由的控制机关收放,而他却可以做到,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陷入了被动,他的钩子不在乎快,而在乎准,尽管他没有我的力量大,但却比我控制的更准,手法更精妙,在最后我以力欺人,硬划断他的钩绳时,他在绳子断的瞬间已用钩子破坏了我手里钩子的机关,他绳断,我钩损,这场当然是打和。”顾凯泽这才恍然大悟。
    蓝电一双神眼把刚才的比斗看的分明。对这个结果他倍感意外。老五的销魂钩技术,用师傅的话说就是艺近乎道的境界,在盗门中不做第二人想,连号称钩神的三师傅都自愧不如。这个李虎丘抛开他使诈的因素不谈,只说他这技术,居然能跟老五旗鼓相当斗那么长时间,这就已经很了不起。更难得是这少年贼王的心胸,表面看他已经胜了,这时候就坡下驴,老五缺心眼不会说破,在场人中只有自己一人看清了实际情况,众口铄金,蓝电自问也无可奈何。只有认输一途。三局两胜,那他这最后一个飞针灭烛的绝活儿也就不用比划了。
    夜猫捡起掉落地上的销魂钩,眼中满是心痛之意。李虎丘默默看他从新把钩子绑好,走过来对他说:“你的钩子天下无双,我有机会还想向你讨教。”夜猫道:“下次不许耍赖捏人家手。”
    蓝电道:“李虎丘,少年贼王当之无愧,但这最后一场我还是要跟你比一比,你可愿意奉陪?”
    他这样问就表示已经承认没有赢的希望,再比下去的决定权将取决于李虎丘。李虎丘已经赢得了天大的面子,如果这时候不比了,不给蓝电找回面子的机会,蓝电也无可奈何。就好像赌钱,到了规定时间,赢家拿钱就走,输家即便是意犹未尽,也只有看着人家拿钱走的份儿。
    蓝电期待的看着李虎丘。
    李虎丘笑了,说道:“大家兴致都这么高,咱们岂能扫兴?好,我就见识一下盗门老大的飞针绝技!”
    顾凯泽吩咐一声准备蜡烛和针。蓝电踌躇满志,暗暗发誓一定要凭自己的绝技扳回一程。他摆手道:“准备蜡烛就可以了,针我自己带着呢。”又问李虎丘:“不知道贼王打算用什么?”李虎丘笑道:“我没玩过飞针,倒是练了几天飞刀,我就用飞刀吧,咱们怎么个规则呢?”
    蓝电道:“在面前十米处摆上一排点燃的蜡烛,我用飞针一根根的将蜡烛打灭,你用飞刀打,如果你我都不失手,那就继续调远距离,直到一方失手算失败。”
    李虎丘摇头道:“这不公平。”蓝电急于挽回面子,忙问道:“这有何不公平?难道你想放弃不成?”李虎丘笑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规则对我的飞刀太有利,首先我的飞刀重扔得远,刀比针大得多,所以攻击面积也大,如果按照你说的规矩,那就太不公平了。”
    蓝电长出一口气,道:“没关系,我的飞针也不是寻常的针,都是合金打造的重针,真比起谁扔的远未必比你的飞刀差了,只是你说的那个攻击面积的问题的确有道理,我看不如这样,规定你只许斩断火头,绝不许击中蜡烛,如何?”李虎丘道:“好,就这么办!”
    场子排开,蜡烛摆了十根,蓝电一甩衣襟,白衣胜雪,高大雄健的身姿潇洒利落。烛灯火影中,他衣襟亮开的瞬间,手在腰间一摸,掌心已多了一枚飞针。名虽叫针,实际跟钉子粗细近似,抖手间甩了出去。第一个蜡烛的火头应针而灭。紧接着他身形电转,双手连续发射,针针不落空,十根针,十点烛火尽数熄灭。
    屋子里鸦雀无声,飞针破空的声音似乎还萦绕在耳侧。用飞针射灭蜡烛,需要的不仅是精确度,更需要极强的力道。只有足够的力道才能产生足够的冲击力,飞针的形状决定它很难切断烛芯,如想灭火必须靠力量产生极快的速度和冲击力,用疾风和冲击波灭火。在场人不需要是多大行家,都不难想像这样的飞针绝技有多了得。
    李虎丘鼓掌称赞,妙!妙!妙!名匠大师以大锤铸针可称为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你这手飞针绝技与之截然相反,却又有一曲同工之妙,小小飞针却打出了开山破甲的力道,这绝技真称得上飞花摘叶信手拈来!
    君子圣贤可以惺惺相惜琴瑟相合,江湖好汉也有意气相投技艺相交的时候。
    蓝电抱拳拱手,正色道:“我先告个罪,叫你一声李兄弟,你一身软硬功夫神偷技术超乎我等想像,真让我师兄弟好生敬佩,我本已经没有争胜之心,只是这师门颜面不容有失,因此才厚颜要求了这场比斗,这个飞针绝技我八岁起苦练,至今二十一年,这个年头恐怕比你的年纪还大,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李兄弟都不算在这一阵上栽跟头。”
    李虎丘抱拳还礼,笑道:“我勉力一试,娱大家一乐就好!”
    第054章 风云一刀,盗门五鼠
    发出这一刀之前,李虎丘先举瓶痛饮了一番。他将要如燕子姐所愿告别江湖,去过平凡日子了,有可能今晚的比斗将成为这身绝技的绝唱。他并不为此难过后悔,内心中他一直觉得燕子姐就在他身边守护着他和小燕子。他只是想燕子姐如果看到自己即将带着小燕子步入正道,会不会离开他,不再保佑他?
    烛光映照,大包房的灯光特意被调暗,烛光里有七色光辉闪耀,纵向面对蜡烛的李虎丘眼神心神渐渐合一,化劲之后他已不必再刻意使用那激发心血的诀窍,顺其自然就能发出威力不凡的飞刀。这诀窍是燕子姐死的时候领悟的,是刻骨的思念凝结所在。此刻的烛光在李虎丘眼中似有几分迷幻,烛影摇曳里仿佛有个人在向他微笑,说你又淘气了,不许叫我燕子,要叫姐姐。李虎丘圆睁二目,破除眼前幻像。燕子姐已经离开了,此念一生,他开始感到心伤意冷,那心悸的感觉悄然来袭。心念一动,飞刀已在手,李虎丘眼睛忽然睁大,手中飞刀一闪而出。刀光,烛光刹那间交相辉映。
    飞刀飞行的轨迹格外清晰,每个人眼中的飞刀似乎都是静止不动的,就停在空中反射着烛光。号称神眼的蓝电二目放光,看的如痴如醉。这一刻他称得上众人皆醉我独醒。只有他清楚的看到了飞刀的飞行轨迹,似有着刺破时光的迅捷。一刀出烛光尽灭!眨眼间众人眼中幻象消失,那飞刀在一刹那炫出的瑰丽已深深映入每个人的心底。
    无与伦比让人心悸的一刀,包括李虎丘自己在内,那一刻他并没有激发气血,只是那心悸和意念跟身体瞬间完美的融合,让他扔出了这神鬼难逃的一飞刀。李虎丘闭上双眼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感觉,良久无语。中人慑于那一刀的风情,谁也不敢打搅他。直到他长叹一声睁开眼,顾凯泽才凑过来伸大拇指说道:“兄弟,你这一刀绝了!”
    李虎丘神色黯然,情绪低沉,摆摆手向顾凯泽告辞,又对蓝电说道:“刚才的赌注是一句戏言,你不要当真,我对盗门前辈心折的很,顾老哥的事情请你给个面子就此作罢,改日我请你喝酒,今天我已经醉了,多有失态就此别过。”说罢,拎着一瓶新打开的白酒怅然而去。那如岁月风刀般锐利的消沉让人觉得黯然销魂。之前的好勇斗狠江湖恩怨似乎在这瞬间随着他的离去烟消云散。
    望着他离去的落寞背影,每个人都在想,这小小年纪的少年哪来的这么深沉刻骨的哀伤。蓝电重信守诺,在身后大声喊了句:“大哥,华夏贼王你当之无愧!”
    次日,宿醉微醺的李虎丘踏上开往辽省的列车,此行的目的是钢城。这是他之前答应大鼎子的。大鼎子有一笔钱留给那个女人。拜托了李虎丘转交。
    火车上熟悉的味道让李虎丘觉得手痒,他的手指有节奏的在兜里跳动。指尖舞动出的却绝非什么音符。他习惯的观察着车厢里每个人。坐在第三排的那个人身上有大数,他把钱藏在了饭盒里,这家伙要倒霉,谁包里放着这么大个饭盒,泡面还用大茶缸?忒挂相!靠近乘务员值班室的那个人包里有大数,这家伙一小时内手摸脚踹那个大包不下十次,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样子。李虎丘实在有些手痒,他溜达着走到一名富态的中年人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指如飞箭掏了那人的钱包,在无人处打开一看,里边除了他预估的数千元钱外,居然还有一张诊断单。李虎丘拿着钱包直奔乘警值班室。
    一名老乘警正在穿警服,看样子像刚接班的。李虎丘把钱包交给他,说明来意。老乘警用列车内部电话发了个通知,不大会儿,丢钱包的中年人满头大汗赶了过来。
    中年人千恩万谢回了车厢。五十多岁的老乘警笑眯眯,玩味的看着李虎丘。该说你是良心发现呢还是拾金不昧?李虎丘眼皮不抬道:“钱包里有一张诊断单,这钱很可能是救命钱。”老乘警意外他的坦白,拿出一张照片对比李虎丘看了一眼道:“小小年纪居然是画影图形挂了号的大贼。”李虎丘锐利的眼神准确的捕捉到那张图像,依稀就是自己的模样。老乘警继续说:“你这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承认了那个钱包是你偷的?”李虎丘淡淡说道:“钱包是捡到的,本打算揣起来,看到那张诊断才送你这儿来,所以叫拾金不昧。”
    老乘警笑了,给李虎丘倒了杯茶水,问道:“我记得你是在哈城上的车,应该有座的,怎么?发扬风格了?”李虎丘接过茶水闷头喝了一大口。茶很浓,估计老乘警是用它来提神的。李虎丘喝不惯,还给他。老乘警道:“哪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儿对付一道儿吧,咱们爷们聊聊,你这身酒味放到外头也招人家烦。”
    “不干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给市委书记当儿子去。”李虎丘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酒壶,咕嘟了一口递给老乘警,道:“别以为我跟你吹牛说醉话呢,没凭没据的别说你抓不了我,就是发给你图纸的人也抓不了我。”
    老乘警道:“你厉害行了吧,别说我抓不了你,就是能抓我也不想抓,这世上你这种小偷大贼多点未必是坏事。”老乘警灌了一口酒,顺手把酒壶揣进兜里。
    李虎丘白他一眼道:“酒壶还我,你这习惯可不好,该不是咱们原本是同行,你是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吧。”又道:“难怪你这么大岁数还只是个小警察,你从思想上就不是个当官的料。”
    老乘警开怀大笑,说道:“你说你是李援朝的儿子,刚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李虎丘两眼放光盯着老乘警说道:“你说你是个小警察,刚才我信,现在我不信了。”
    生命对所有人而言只以两种形式存在,一种是没有任何奇迹,一种则处处充满奇迹。人生不可能处处峰回路转时时春光灿烂。奇迹如白云苍狗春夏秋冬,只有生了一双了解奇迹的双眼,才能发现生活处处有奇迹。老乘警就是个奇迹,但李虎丘如无这慧眼也发现不了。
    老乘警忽然问道:“你是郝瘸子的徒弟?”李虎丘答是,反问:“你是谁?”老乘警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你师伯。”李虎丘一愣,老乘警递给李虎丘一工作证,再出霹雳之语:“那幅鹤鸣图是你从黄宝江家里偷出来的?”
    李虎丘正在看工作证上的照片和职务。照片里的人是这老乘警无疑,只是副总警监的警衔和公安部副部长的职务吓了李虎丘一跳!杨牧峰,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十年前曾任铁路公安局长,全国十大公安局长,反扒战线第一人。郝瘸子常挂在嘴边的人物。
    “部委在搞一个下基层当警员的活动,我‘凑巧’上了这趟车。李虎丘,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杨牧峰接过工作证放入怀中。“关于鹤鸣图你知道多少?”
    李虎丘老实回答:“我一无所知,你是盗门中人?”
    “何以见得?”
    “郝瘸子就是,你自称他师兄。”
    杨牧峰发出一声叹息,并不否认。“五个师兄弟里你师傅的天赋其实最高,也只有他一个人学会了脱袍让位,只可惜他犯了师门大忌。”李虎丘问道:能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为什么你也关心鹤鸣图?
    杨牧峰叹道:“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儿子,郝瘸子的徒弟,你不会有机会听到这个的。”
    四十多年以前盗门大宗师段玉林,魏光明师兄弟二人共同执掌盗门,当时他们收了五个徒弟。李虎丘大约猜到这五个徒弟就是指郝瘸子和杨牧峰,另外三人应该就是盗门三老。杨牧峰继续说,五个徒弟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对两位师傅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到了入门的年纪时,都纷纷要求加入师门。两位师傅最后只收了其中的四个,余下一个被他们送到了新成立的共和国的警校。
    李虎丘插言道:“这个人就是你?”
    杨牧峰点头。两位师傅本来是希望我能成为官面儿上的人,日后可以为盗门提供便利。他们是想将盗门发展壮大的,可惜那个时代里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而且不久之后他们的师弟李圣武被抓,他们被供了出来。有人请了当时的国术第一大师孔文龙追捕他们俩,结果他们死于孔文龙之手。对外称泄露他们行踪的人正是郝瘸子,其实这件事却是五名徒弟合伙做下的。
    李虎丘能想像这件事背后的原因,没有说话,继续默默听着。
    两个师傅死了以后,随着时间推移,我的官职越做越大,盗门也在我的暗助下发展迅猛。后来我们就开始跟黄宝江做起了文物倒卖生意。由盗门负责盗挖,黄宝江负责利用他在青帮的渠道卖。几年以前盗门老二步非命想退出江湖,我担心他会泄露我的身份,便找到黄宝江,请他找得力人物杀了步非命,我趁机派出四大特委消灭盗门,在他们动手前,我把消息泄露给老大兰青峰。盗门整体出走俄罗斯,我的心终于放下。但这些年里我跟黄宝江之间的账目往来一直都有记录,这个东西我无论如何也得拿到,所以我指使书生王茂和火狐狸仇天偷了鹤鸣图,却不料老三金川因为老二的死从中作梗,那张鹤鸣图我还没来得及去取,就被他唆使王茂通过你还了回去。等我去找他们时,已经人去楼空。你把图还给黄宝江之后,为了可以继续利用这张图来控制我给他们开绿灯,黄宝江担心图的秘密被第三方知道,所以才千方百计的要杀你。
    “我把图二次盗出来交给端木野,他说已经把图交给另外一个姓秦的副部长,为什么你还没有事?”
    杨牧峰道:“这就跟我另外一个身份有关了,当年我是个孤儿不得已入了盗门,可实际上我是有家人的,我父亲在红军时期牺牲了,我叔叔却活了下来,还成为今天的国家重要领导之一,老秦查到我这里就不好查下去了,所以这个案子被压下来了,不过这案子有几个重要的知情人却必须想办法料理了。”
    李虎丘道:“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杨牧峰道:“曾经是,现在却不是了,因为你是李援朝的儿子,李厚生的孙子。”
    李虎丘终于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秦副部长都不能将你如何,那张图落在黄宝江手里难道就能威胁到你?”
    “黄宝江背后的政治势力不凡,那东西掌握在他手里,随时可以把我拉下马。”
    “你把这些全都告诉我,是希望我守口如瓶还是说我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杨牧峰直言不讳:“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儿子,你永远也不会见到我,我让你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件事的背后很复杂,我的目的当然是想让你守口如瓶。”
    第055章 了却生平夙愿
    火车上的谈话让李虎丘想到了一个人——端木野。如果他的性格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强项倔强,那他的命运可要堪忧了。这件事背后藏着的秘密太大了,一张鹤鸣图最终牵扯到这个国家的权利核心人物。似他那样没背景的,再没什么眼色,一味的坚持追查下去,黄宝江背景不凡,杨牧峰他又弄不动,这件事他如果不肯放弃,那他就很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被“料理”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忽然认了这个很强悍的亲爹,估计自己这会儿已经不定横尸在何处了。也没准儿会亡命天涯,被一大群特委和杀手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杨牧峰走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年轻人。径直来到李虎丘面前笑道:“藏锋,咱们算半个同门,听董师说起过你,日后去了京城,别忘了来找我,带你去圈子里跟其他派的高手切磋切磋。”
    李虎丘一打眼就看出来这个人的功夫在暗劲层次上,比之楚烈略有不如。点点头,“董师身体还好?”藏锋道:“很好,他老人家早练的寒暑不侵,没病没灾的,本来要退休的,但警卫团不批,赵副总理点名让他警卫,只好勉为其难再干几年,老人家挺想你的,常念叨你。”
    李虎丘看着杨牧峰下火车后钻进沙漠王吉普车,忽然心里觉得挺荒唐的。有些分不清江湖和庙堂。李虎丘暗自寻思:看样子从申城二盗鹤鸣图起,他们就盯上老子了,案子查到杨牧峰这里查不下去了,只好在下边找替罪羊,老黄是正选,但很明显也不好弄,接着就是老子了,如果不是曼丽姐出了那档子事儿,老子被迫认了李援朝,这会儿指不定被收拾成什么样了。
    这一路上剩下的时间里,李虎丘都在思考杨牧峰说的事。如此赤裸裸无顾忌的把真相告诉李虎丘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李虎丘想到一种可能。端木野还没有放弃调查,他也许会来找自己作证。杨牧峰把实底告诉李虎丘,说了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说。却用这种方式清楚明白的告诉了李虎丘端木野的对手是什么级别的人物。让他这个新科红三代晓得轻重,免得把身后的大家族牵扯进来,到时候照样奈何不得杨牧峰,还搞的大家不愉快。他又想到:如果端木野来找老子,又该咋办?答案很矛盾,他只是个小贼,虽然良知未泯,但行动起来更多还是依赖本能做判断。这件事上,李虎丘的本能告诉他,帮端木野十分危险。
    列车到钢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两点。李虎丘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老旧城区的一条泥泞小路上,按图索骥找到大鼎子说的一处小平房。这个院子就是他跟黎亚荣当年学艺时住的贼窝。李虎丘跳进院子并未刻意静音。走到正房门口时忽然感到胸前麻痒,化劲大师敏锐的感知力顿时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瞄准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普通人闭上眼在眉心前拿着一根针晃动,明明没接触到,眉心依然会感到麻痒是一个道理。只是化劲大师的感知力更敏感过凡人数百倍。
    李虎丘横身一跃的同时手中销魂钩已丢了出去,门里伸出一只手拿着一把消声的手枪。无声手枪发出噗的一声,接着就被销魂钩挂住,李虎丘用力一拉,将门后之人的手枪拉了下来。门后人并不气馁,手中也有一把销魂钩追出,挂住了李虎丘的销魂钩,乌黑的销魂钩像一条毒蛇,迅捷准确一击必中!李虎丘压低声音问道:“你是黎亚荣?”又道:“别打了,我是李虎丘。”
    门开了,里边走出一名精瘦的老者,满头白发,带着老花镜,胳膊上带着套袖,佝偻着背,看样子像老裁缝多过像老贼。“真的是你?你也逃出来了?”李虎丘苦笑道:“一言难尽,总之我是受了大鼎子之托来这里的,他说有东西留在这里,让我帮他取了换成房产转交给他老伴儿。”黎亚荣说我猜也是大鼎子让你来的。李虎丘又道:“你逃出来应该是为了见你儿子吧?见过了吗?”黎亚荣长叹一声摇头道:“没呢,我没勇气见他,回来这些天我一直躲在这里,我已经找到他们,但我不敢相认,我甚至连话都没敢跟他说一句。”
    这赫赫有名的塞外独狼,一代贼王说到这的时候竟已哽噎说不下去。李虎丘道:“后天就是他结婚的大日子,到时候我把他约出来让你们见一面,认不认随便你,说两句话应该没问题。”黎亚荣满面羞愧,连声称谢。
    次日,李虎丘取了大鼎子托付给他的东西。
    那是一尊玉制的古鼎,做的十分精细,雕工风格古雅庄重。如有行家看到不难认出这是一尊标准西汉玉鼎,乳钉勾连纹,昆吾刀法!和田白玉,非原生态呈润透古玉质。土沁、水沁,呈水沁内沁变,玉质呈玻璃质光学特征。手感如婴儿面细腻。老贼黎叔是大行家,一眼认出这东西正是张宝鼎家传的那一尊。据说是生张宝鼎那年,张宝鼎他爹埋胎盘的时候挖地得到的,宝鼎之名也由此而来。黎亚荣是识货的,给李虎丘恶补了一番古玩行里的知识,告诉他这个东西来历清白价格应该很高,至少值八十万。
    李虎丘称谢刚要走,黎亚荣把他叫住,神色激动,道:“虎丘真不愧是义气好汉,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希望你能代我转交给我儿子和儿媳妇。”说罢,从怀里掏出个小包来,打开一看,是两个小盒子。黎亚荣犹豫一下,将两个小盒子一起交给李虎丘,打开其中的一个叮嘱道:“这个盒子里有一对龙凤呈祥佩,纯正的老坑种,清朝的雕工形制,价值不在大鼎子的宝鼎之下,你把它们交给我儿子。”
    接着他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边却是一颗大东珠。介绍道:这东西是黑龙江流域的江河中出产的淡水珠蚌里取出的一种珍珠。其与一般珍珠相比因晶莹透彻、圆润巨大,而更显王者尊贵,自古以来便是华夏历代王朝所必需的进献贡品。这枚东珠老贼得自前清落番到西北的一个亲王的陵墓。其形硕大,圆润晶莹,尤其难得是珠子白天看色若淡金微微泛绿,夜里看时还能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这枚珠子就送给虎丘你了,算是咱们朋友一场,我留给你的一个念想,万一他年你有个袖短腿长时,也可周济周济。”李虎丘刚要推却,黎亚荣厉声说道:“虎丘你如果不要,我立即把这珠子踩碎,东西也不托你转交了,咱们就当从来不认识。”
    黎亚荣品性凉薄冲动自私,轻易不对人动真心,可这种人一旦动了真心相交的心思,往往容易走极端,情感表达激烈且容易因为别人的拒绝受伤。李虎丘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两个小盒子。
    李虎丘问他是否有时间一起去,黎亚荣告诉李虎丘,他这些天每天都去偷窥儿子和儿媳妇去,今天小两口要去买东西,他得偷偷跟着,看有没有机会跟他们说上话。李虎丘觉得他呓子成痴有些魔症了,没再强求。
    福德典当拍卖行。李虎丘将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大查柜小心翼翼端起来仔细观瞧。半晌,问道:“卖还是当?可有来路?”李虎丘答:“有,受朋友所托卖的是祖传的物件儿,准备卖不想当。”大查柜将东西放回桌上。问:“客人可敢签下文书证明这东西来路正?”李虎丘道:“正该如此。”大查柜上下打量李虎丘一番后,说了声稍等,自行奔了后边。不大会儿,拿来一纸文书。让李虎丘在物件来历上做个声明,并签上字。李虎丘笑道:“您这是不是急了点?咱们还没谈价钱呢。”大查柜也一笑,道:“我们福德典当是全国连锁的大店,虽然成立的年头不过四年,但在行内的信誉却一向卓著,凡是我们看中的东西,只要您不是漫天要价的,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价格。”说罢,他沾湿手指在桌上写了个八十,说道:“您看这个价格还算公道吗?”
    英雄所见略同。这个价格跟黎亚荣说的基本价格居然不谋而合。李虎丘不再迟疑,将这尊鼎的来历做了详细说明,最后签字画押,表示愿意为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大查柜将文书收好,接着拿来一张支票交给李虎丘,钱货两清。
    李虎丘忽然想知道黎亚荣送给他的那枚东珠价值几何,便掏出小木盒,将东珠拿了出来。大查柜仔细接过来一看,不由大吃一惊。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一眼下一眼从新打量李虎丘好几眼,才道:“这东西叫东珠,属于珍珠里最珍贵的一种,你这颗尤其难得,这么大一颗,现在基本上已经看不着了,就算是在前清时期的皇宫里,这么大一颗也属于稀世珍宝了,你如果想卖的话我可做不了主。”
    门口有人正在这时走进来,人未到声先到,甜脆悦耳:“什么大物件儿连刘先生都做不了主了?”大查柜闻听忙站起身道:“二姑娘怎么有空到北方来?”
    第056章 绿肥红瘦,老贼结局
    李虎丘闻声回首,循声望去,一抹绿肥红瘦翩然而来。绿的是羽绒服,红的冬暖裤和北方寒冬里水乡女子的姣妍清丽。她就是二姑娘。看起来比李虎丘大上三五岁的样子。笑靥如花走进来。
    二姑娘冲大查柜一摆手道:“您快坐着说吧,这不冬天了吗?哈城办冰雕节,想去凑个热闹,我姐让我顺便给你带点老家的东西,她还说北方大区的几位老钱塘太辛苦,让我代她慰问一下。”刘大查柜忙道:“哟,这说的是哪里话来,我们这几根老骨头本来都是封建糟粕,敲碎了喂狗都没人要的,如果不是老板垂顾,哪里有今天的风光。”
    二姑娘笑说大查柜太自谦,又说东西都让人送他住处了,免得他辛苦一天还得往回拎。大查柜感激二姑娘体贴连连称谢。二姑娘来到李虎丘跟前,道:“小孩,你想卖这颗珠子?”
    说话的功夫她已拿起珠子观瞧。李虎丘摇头道:“不卖,就是打听一下这东西的价值。”二姑娘将珠子托在手里道:“直径六点二厘米,通体淡金泛绿,这样的东珠据我所知只有一颗,雍正帝曾赐给甘凉王苏尔济特一颗这样的珠子,后来苏尔济特死后,那颗珠子也一起被陪葬,应该就是你这颗珠子。”
    李虎丘收了支票,起身就要告辞,伸手要珠子,二姑娘却一缩手不肯把珠子还给他。说道:“你这珠子来路不正,如果想卖,多半会让人狠狠杀价,这一行里只有我们敢收还能给你一个公道价。”李虎丘道:“我自己留着玩的,不卖!”二姑娘手一晃,珠子已消失不见,她有些小得意说道:“不卖你为何要拿给刘先生看价钱?分明是想卖怕吃亏,想着拿走以后货比三家,再跟你说一遍,你这东西来路不正,这一行里有实力收你这东西的多半不敢收,敢收的肯定会狠狠杀你的价,只有我们价格给的准还敢收你的东西。”
    李虎丘忽然逼近二姑娘,把她吓了一跳刚要问你想干什么,李虎丘已经后撤一步,笑道:“真缺钱了我会考虑把这珠子卖给你的,不过暂时我还没这个打算,多谢你的热心,拜拜了您那。”
    二姑娘在身后喊你的珠子不要啦?李虎丘回头一笑,“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二姑娘正要说不要,却忽然发现自己藏在怀里的珠子已经不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一瞬间已经被李虎丘把珠子掏走了。二姑娘气的一跺脚,叫道:“这小鬼好奸猾,不过你就是拿着这个珠子走遍全华夏,最终也得蹬我们福德的门。”
    李虎丘拿到钱,径直寻到大鼎子家。敲开门,一五十多岁清瘦妇人出来问他找谁。脸上果然有几道刀疤。李虎丘直言是大鼎子朋友,受人之托特意来送钱。并且把大鼎子的嘱咐相告,并不多做停留告辞离去。
    出门没多远,一处较僻静所在,李虎丘忽然转身对身后说道:“出来吧,跟了一天了,现在可放心了?”黎亚荣那张老脸难得面皮微红,一拐弯从胡同里闪出来。想解释两句,李虎丘抢着道:“你给我东珠不就是希望我能得了好处就不再贪图你给儿子留的东西吗?东西我也收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你这老家伙可够不地道的,给我一件东西还是个大有来历的玩意儿,烫手的山芋根本出不了手。”黎亚荣尴尬的一笑,惭愧的说道:“我黎亚荣脏心烂肺子,虎丘老弟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刚才你给他们送钱我都看到了,过去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好人,至少咱们这个圈子里,我认为没有好人,但现在我明白,我错了,虎丘老弟你是个好人。”
    李虎丘一摆手道:“得得得,别骂人成不成?咱们这个圈子里好人什么意思你不明白?我可没那个爱好。”
    通常情况下,盗贼是个男人的圈子,少年盗贼们最初学艺的时候同吃同住,相互间亲昵时光较多,关系特别的人相互间的称呼就是好人。所以,跟女孩子说某人是好人时拒绝的意思正相反,盗贼们相互间说对方好人的意思却有求结对的意思。
    黎亚荣尴尬一笑。李虎丘道:“忙活了一天,昨晚上也没睡好,我先寻摸个地方睡觉去,明天你儿子婚礼结束以后我就回哈城,你呢?你怎么打算的?”黎亚荣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意,道:“想看的都看过了,明天亲眼看着儿子结婚,我也就知足了,这辈子造孽太多,能弥补多少就弥补多少吧。”
    次日晚,发往哈城的列车上。
    李虎丘闭目养神,内心中忧愤难平。黎亚荣自首了,明知道以他罪行即便自首也有死无生,他依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又一个大贼结束了他的时代。少年贼王由此想到自己,他的时代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跟黎亚荣一样他的选择也不多,李援朝救张曼丽的条件就是他必须给李书记当儿子去,不管他有多么想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想到这些他又担忧起张曼丽来。曼丽姐的案子这几天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