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王居安胸膛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他双手叉腰站了一会儿,才冷着脸从屋里出来,嘴里跟着骂了一句,大约是“臭小子”一类。随后,他伸手扯开领带扔沙发上,又从茶几上捡起打火机和烟盒,正想歇会儿,转眼看见苏沫还杵在那儿,冷哼道:“你怎么还没走?”说罢再不理会,径直踱到落地窗前,就着窗外阴雨绵绵的景象,抽着闷烟。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八月十九日,二十二日本章更完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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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居安带儿子莅临安盛电子的第一天,陈年八卦就再次抬头,一干人等兴致盎然。
大少爷王翦是个坐不住的主,一旦离了他爸的眼皮,就在公司里四处串门,少年人虽偶尔骄纵,却胜在性格随和嘴滑抹蜜,哄得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大叔大婶围着他转悠。苏沫不参与这些事,也发现这孩子口才了得,脑子转得贼快说话不带停顿,常叫人跟不上思路,看似读过不少闲书,天文地理,政治财经,都能掰出两三朵花来。
关于十几年前大老板未婚生子的事,就连一些个老员工也说不明白,这更激起大伙的好奇心。至于事件的谜底,答案纷呈,而苏沫也在从蓉那里听来几句。
大意是,王居安和孩子他娘年少相识,耳鬓厮磨出了事,当时年纪小,只知道爽快不顾后果,直到女方要临盆才知道大事不妙,做手术已经来不及,孩子出生后被直接扔给王家。女方家庭也是当地有脸面的,后来恰逢生意变故,举家北迁,刻意断了联系。至于王居安的父母起先也恨铁不成钢,可一看大胖男孙又满心欢喜,生意人注重香火,于是留在身边尽心抚养,直到数年前双双过世……
从蓉的原话还有:“我也是听说,大户人家的事,传出来真真假假做不得准。”苏沫对王居安心存极大成见,也就听个新奇,听完后越发鄙夷,心里暗叹,都说三岁定七十,古人诚不欺我也。
说八卦的时候她们正逛名品店,苏沫进这些地方的次数一只手能数过来,这回是碍于莫蔚清出面相邀。莫蔚清一出双月子就按捺不住,约两人吃饭逛街,普通商厦她绝对不进,只在这种地方出入。
三个女人边走边聊,苏沫早就打定主意,今天只做陪客,挂个眼科,可是看见漂亮的内衣打折,还是忍不住流连一番。莫蔚清也劝她收几件,苏沫一看价格,接受不了,何况这些样式不是蕾丝半透明就是细的跟绳子一样的tback,她哪能穿得惯。
莫蔚清早瞧出她的想法,特意塞了两条tback过来:“就拿这个,你不会还穿着那种大妈内衣吧,严严实实的那种?穿那样的东西,再穿小礼服或是或者浅色裤子都很不方便。”
苏沫说:“我哪有什么穿礼服的机会,再说穿在里面别人也瞧不见。”
莫蔚清表示很不屑:“你们这些良家妇女,难怪男人会见异思迁。我跟你讲,内衣的学问大着呢,你不能只外面光鲜靓丽,结果被人剥开一看,里头尽是些旧的有线头的掉了色的东西。就好像剥开一枚水汁丰沛的荔枝,外壳红润,果肉晶莹,谁知吃到里面竟钻出虫来,那才倒胃口。一个女人,穿了好的内衣,精神气就出来的,有自信了,因为由里到外都无可挑剔。”
苏沫还没做声,从蓉已轻飘飘地说了句:“良家妇女嘛,和那些二奶什么的总会有些区别。”
莫蔚清的脸上立马就挂了相。
苏沫忙说:“我一个人过日子,穿来穿去还不是给自己瞧,何必花这些钱。”她也渐渐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但凡瞅着机会便互相挤兑,可就是断不了来往。而苏沫这人最不爱和人起争执,只好做这二人的和事老。
莫蔚清反被她的话勾起兴趣,小声问:“可别告诉我,你离婚后就没跟男人上过床?”
苏沫听她言语直白,脸颊不由发烫,又怕她一再追问更加尴尬,于是含糊道:“闹离婚之前就没怎么了,再说有了孩子,事情多顾不上……”话音未落,余光里见从蓉瞟了自己一眼。
莫蔚清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就不想么?”
苏沫低头装作听不见。
莫蔚清噗嗤一笑:“这可不行?要知道这世间万物,讲究一个阴阳调和,有阴就有阳,互相取悦,相互依存。如果长久不调和,难免内分泌失调啊,女人变得不像个女人,男人会变成伪娘。就算从蓉这样的,也知道时不时找个男人呢。”
苏沫更是羞涩,脑海里难以自抑地闪过那天晚上,引得心尖上一阵跳动,仿佛一摊急雨浇在荷叶上脆声作响。
从蓉轻拍莫蔚清一下:“我怎样啊?”
莫蔚清不依不饶:“三十六岁本该风华正茂,但是看起来像四十出头,你说你怎样?”
从蓉剜了她一眼,拿过苏沫手里的小衣物挂回衣架:“别买这样的,她以前也唆使我买过一条,很不好穿,整天都不自在。”
莫蔚清说:“哎哟,怎么个不自在法啊?一整天都惦记,是裤子的问题呢,还是人的问题?”
从蓉压着嗓门反驳:“以为都像你那样,整天就想着男人,把男人伺候好了万事皆足,你是不是还要拜鸡学艺呢?”
莫蔚清全不以为然,拿起衣服冲镜子里稍作比试:“就是呢,别说还真管用,不然怎么能在尚淳跟前待这么久?除了他老婆,我可是跟着他最久的。”
从蓉嗤笑:“稀罕。”
苏沫一直没说话,不知如何心有所想,三四番的犹豫,终是拿了两套内衣去付款。
三人一家家店铺闲逛,莫蔚清要买小礼服,拉着她们一齐试衣。女人瞧见漂亮衣服就像男人看见美女,另两人都兴致勃勃,苏沫也心里痒痒,除了几年前拍婚纱照,她再未穿过这样的款式,于是跟着挑了件抹胸长裙进了试衣间。
小心翼翼换上裙子,苏沫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却觉着别扭,不是上面的布料太少,就是质地和剪裁都过于贴合,全身上下曲线毕露。正要换下,莫蔚清在外头敲门:“出来呀,让我看看,干嘛藏着掖着见不得光一样。”
苏沫只得推门出来,却也只肯呆在走道上,莫蔚清看着她有些愣神,二话没说牵着她就往外间去,嘴里道:“从蓉,你过来瞧瞧。”
从蓉正在挑衣服,转身看到苏沫不觉上下打量,赞道:“真好看,瘦,白,身材好,”说着又去瞧莫蔚清,大有比较之意,最后半开玩笑道:“可把你比下去了。”
莫蔚清笑笑没说话。
从蓉劝道:“收了,留着公司尾牙会上穿,就是隆重了点,但是太好看了,”说完便去询问店员价格。
导购报上一溜数字,苏沫听得心里呼呼一哽,又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影,说:“得半年的工资呢,还是算了,买了也没多少机会穿。”声音虽小,仍是被近身服务的女店员听了去,姑娘瞅了苏沫一眼,扭头走了。
从蓉笑她:“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实诚,哪里像搞销售的。我们三人里头也只有莫蔚清能不看价格拿东西,如果哪天她老公甩了她,她也买不起。人生苦短,青春易逝,有钱难买心头好,再说你不是才拿了一笔奖金么,也该给自己置办些行头,这么省做什么呢?钱又不是省下来的。”
莫蔚清插嘴:“你干嘛老喜欢扯上我?”
苏沫仍是摇一摇头:“我上有老下有小,不省怎么行,能力有限,多少钱办多少事吧。”
苏沫正要去换下长裙,忽听一女声道:“喂,我就要她身上这件。”
众人循声看过去,一美貌姑娘正伸出葱葱玉指点向苏沫,脸却是冲着旁边一男人在说话。
那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姑娘这么一嚷嚷,便慢条斯理收起报纸,折成杂志大小放回原处,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你这意思,是让我现在冲上去把这位女士身上的衣服给剥下来么?”
那男人举手投足温文从容,一张脸孔又生得清俊,就连一向高傲的莫蔚清也不觉多瞧了两眼。
姑娘被这男的一抢白原是要生气来着,想一想却又乐了,接着问了句:“诶,老周,你觉得好看吗?”
男人的视线再次落回苏沫这边,淡淡应了句:“好看。”
两人视线轻触,苏沫的内心忽感觉到一丝异样,转瞬即逝,莫可名状,这人虽出言调侃,举止却斯文有礼,先前的不快在她心头一时消散不少。
姑娘转头大咧咧地吩咐店员:“给我拿件这样的试试。”
店员说:“一个号只有一件,您要试小号的得请这位小姐先换下来。”
苏沫听了忙回试衣间,那女孩儿却道:“不要,你给我调件新的过来,我才不要人家穿过的……”
周远山见这小娘们又是叫人调货又是要试穿,心里估摸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干脆又翻开报纸,翻完报纸翻杂志,翻完财经翻时尚,最后终于百无聊奈,盯着试衣镜前的女孩儿发呆。
漂亮姑娘回头娇嗔:“诶,你可别爱上我了,不然就说不清楚了。”
周远山一笑,干脆撇开视线看向窗外,太阳渐往西去,悉悉索索地搭在窗棱子上,店里的客人早已散了一拨又一拨。
姑娘终于锁定目标,周远山望见店员手里打理的衣服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不是刚才那件?”
姑娘说:“你喜欢啊,我偏不买。”
周远山笑道:“你跟我斗什么气?不买也对,明智,千万别被人比下去,做人要懂得藏拙。”
姑娘气呼呼瞪他一眼,率先出门,周远山接过精美的黑色购物袋跟在后头,不觉暗暗歇了口气,直至傍晚时分,他才独自驱车前往临海的那所宅子。
作者有话要说:2011年八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更完 谢谢大家的留言。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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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远山熟门熟路地进了屋,才在二楼朝东的观景台上见着人,心说这家伙真会享受。
平台上搁一按摩床,四面海风习习,不远处浅浪拍打着沙滩,偶尔传来数声海鸟轻啼,意境颇好,若是将盲人按摩师换成一位妙龄女郎,意境似乎会更好。
但是王居安不喜,嫌人手法不地道,下面的人为投其所好,走街串巷,为他觅来一位中医穴道门儿清的老按摩师。
周远山打了声招呼,从冷柜里提了罐啤酒出来,往旁边的藤椅上一靠,拉开易拉罐铝环,仰头灌了几口,这才觉得舒坦了。就听王居安吩咐那师傅:“右边,腰那块儿,再帮我多按按。”
周远山笑道:“怎么玩也得悠着点,别把腰子整残了。”
王居安回道:“玩?我可是十天半月没玩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才到家,前天晚上倒是玩了一会儿,在林子里走了大半天,收获还行,打了几只野猪……后来在人庄园里睡了半宿,那床太他妈软,睡得我腰痛……那边现在正是打猎的时候,叫你去不去,这回我们去得早,东西多。”
周远山听他提起去法国打猎的事,说:“实在没时间,所里又接了几个大案,下次吧。”
王居安问他:“怎么样,搞定了?”
周远山道:“我告诉她你缓几天才回,买完衣服就送她回去了,”他往后懒散地一靠,“陪女人逛街是纯体力活,以后还是给我派点别的差事。”
王居安笑笑:“让你去多了解女人,对你有好处,这世上的女人无非几种,”说话间他让那师傅退下,起身披上浴衣,“有些跟你谈感情缠着你不放,这种最烦心。有些盯着你的人也盯着你的口袋,这种太贪心。还是找个简单点的,至少干净,不费心,人生在世,要求不能太多。”
周远山附和着点点头,心里却想:今天这位岂止头脑简单,简直就是差根弦。
王居安从里间拿出半瓶红酒,倒上小半杯,轻轻摇了摇:“以后这事不找你,好歹也是集团的法律顾问,让司机去就行,只是今天都有安排,我又被她吵得没法。”
周远山忽然想起什么,改口说了句:“其实还好,刚才这一趟还算物有所值。”
王居安随意问:“怎么个值法?”
周远山挠了下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值一场艳遇吧。”
王居安看着他笑笑,却懒得追问,恰逢电话响起,他随手操起来接了,“嗯”了一声等着对方开腔,神情平淡里带着点嘲弄,待那人讲完,他才道:“王思危,你有打算是好事,你想去哪个公司都没问题,但是你至少得给我做出点成绩来,堵住别人的嘴,旁的不说,西郊那块地皮,你跑多久了,大半年?还是一年?搞到手没?这点事也办不好,还有脸跟我提条件……”
三言两语间王居安便将人打发干净,搁下手机,闭目养神,显然,早已将周远山适才挑起的话题抛掷脑后,大抵是他这辈子所谓的“艳遇”太多,甚至防不慎防,有些东西得来太容易,即使一时半刻收不了手,却也不那么在意了。
尽管王居安在处理男女关系上理所当然地放任自流,但是一旦涉及到孩子的问题,他又如其他父母那般保守传统。
王翦已经换过两三所学校,人长得帅家里有钱,当然被女孩儿捧着惯着,慢慢就乐在其中无心向学,本来挺聪明一孩子,转眼就数理化全挂科,转眼就混得跟风月场上的老手一样玩世不恭,转眼就不把他这位父亲搁在眼里。王居安为这事彻夜难眠,悲情式的想象力在寂静无声的晚上无限扩展。他是过来人,深知惯玩的人往往收不住心结婚生子,可惜历史总是无情重演,儿子现在的经历就是他当年的翻版。他也知道要为孩子做出好榜样,但是理想和现实总会有差距,就像妆前妆后女人的脸。
偏偏周远山哪壶不开提那壶,没话找话地问:“你儿子呢?”
王居安答:“这几天出差,暂时放老太太那儿了。”
周远山知这“老太太”是指王居安的亲姑姑,那女人五十来岁,保养得当,看背影还似少妇身段,未见得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