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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遇风云身躯忽一紧。
    除了天上落雷之外,地心深处也勾起了可怕的地火,熊熊舔向半空的飞龙。
    “轰——嗡——”
    遇风云长身飞掠,忽左忽右,在雷与火中辗转腾挪。
    北天神君忽在身侧浮出,阴恻恻一掌袭向龙腹。
    幸好东方敛反应快,足尖在龙首一点,瞬移而至,双手执剑兜头斩下!
    “铛!”
    反震之力袭来,东方敛口喷鲜血,身躯向后倒飞,连翻几个滚,堪堪单膝蹲跪在龙尾。
    抬眸,缓缓擦掉嘴角溢出的血。
    眼前忽一花。
    只见北天神君瞬移而至,右手朝天一扬!
    漫天神雷刹那聚于他的掌心,凝成巴掌大小的刺眼雷球。
    白光泛滥的雷球散发出极其恐怖的威压,光芒炽盛,落到身上“滋滋”作响,顷刻便受到了灼伤。
    东方敛下意识眯了下眼。
    北天神君目露杀机,唇角勾起冷笑。
    他低喝一声,举于头顶的手掌轰然击出!
    这枚雷球移动之时,空间仿佛都在撕裂震颤。受它牵引,周遭景象变得怪诞扭曲,一切声音尽数被抹除。
    东方敛仿佛身处漩涡中心。
    八个方位都被杀机锁定,整个世界向他袭来,避无可避。
    心头泛起一阵冰凉。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死,并不新鲜,在陇阳道,他已经无数次踏进幽冥黄泉,只没死成。
    也就那样。
    这辈子似乎也没什么遗憾。除了刚刚被抢风头之外。
    “啧。”
    刺眼的雷球越来越近,还未接触,他的衣裳就已经被雷电点燃。
    威压镇在身上,仿佛承受着这一方天地的重量。
    他试着抬剑,握剑的手痉挛般地抖。
    身后似乎有人在叫他。
    风被扭曲,画面被扭曲,声音也被扭曲。他听不清。
    心脏就要被轰碎,可他连剑都举不起来。
    忽然,一只细小的银鹤在耳畔被雷光撕碎。
    云昭的声音也顷刻被撕碎,只余些许波光般的涟漪,落入他的耳廓。
    “你是……人皇……百姓……民心所向……人皇!”
    东方敛无声轻啧,心下好笑。
    可以可以,临死给封那么大个官。
    行,人皇就人皇,到了地府,竖个旗,招他十万阴兵再战。
    意念方动,忽有铺天盖地的潮汐向他涌来。
    先那雷球一步涌入他心口,炽热、沸腾、源源无尽!
    “人皇!人皇!人皇!”
    *
    云满霜与赵宗元连连大捷。
    夜照节节败退。
    再拿下眼前这座城,便能够与西面闻讯而来的凉川起义军胜利会师——凉川起义军,便是那些无惧神威、反抗绥靖朝廷,自发到凉川主城祭奠枉死的百姓以及给东方敛供上香火的乡亲百姓。
    听闻云满霜率领的东川军反攻夜照,准备光复人皇旧土,凉川百姓立刻组起了义军,在西面牵制、骚扰夜照。
    “不好打。强攻损失会很大。”赵宗元举目眺望这座高城,沉吟道,“围而不打是上策。”
    云满霜抿唇。
    他也很清楚。但不知为何,近日只觉心头如有火焚,焦灼不已。
    云满霜:“我明白,但是……”
    赵宗元叹气:“我也感觉到了。大哥,下令吧。”
    视线相对,二人都笑了起来。有些时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兄弟二人着手准备攻城。
    一墙之隔。
    封城前运入城中的粮车,悄悄带来了一小撂家书。
    负责守卫城门的一名士兵将手攥在兜里,掌心密布着汗珠。
    那封家书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的目光每次落向衣兜,仿佛都能够穿透层层布料,穿透自己的手掌,看到那几行歪歪斜斜的字。一字一句,都在烙着他的眼睛。
    那是他的妹妹请教书先生写了信,然后照着一笔一画临摹下来的。
    哥。
    你被抓兵,娘天天哭,东川打进来,你也回不来。
    我和娘都怕,但是东川进来,不杀人,不抢东西,还把村长抢我们的地,给了我们,还给娘看病。
    哥,东川人好,好多人都跟他们走了,弟也跟他们走了,你要小心,别打到弟。
    士兵嘴唇抿到发白,浑身都在颤抖。
    从他被强征入伍的第一天,就在不停地挨打、挨骂。
    身边这些兵,要么像他一样被强行抓来,要么就是为了抢东西、抢女人、升官发财。
    这些日子多多少少也听着人说,东川不杀百姓,也不抢钱抢粮。
    身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兴奋。
    这封信要是被人看到,自己就完了!但是他舍不得撕掉它。
    把它藏在衣兜里,好像攥着一团热乎乎、暖烘烘的……像是“希望”一样的东西。
    东川人,给娘治了病,还把从前被抢走的地还给了家。
    有那几亩地,足够种出一家人吃的粮食,还能囤下不少。还有那几条菜陇子,种些绿菜瓜果。
    腌些菜,酿点酒,想想那滋味都不要太美。
    从前想都不敢想象的日子,其实……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怦!轰!怦!轰!”
    耳畔震声鼓噪的,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还是攻城的鼓点。
    他的视线难以抑制地盯住前方城门。
    两扇沉重的巨门,门后嵌着一行又一行精铁门闩,每一条都得有两三个人,才能推得动……
    他口干舌燥,偏头望向身边熟悉的弟兄。
    “他们,要,攻城了。”他嘶哑开口。
    身边的弟兄神色似乎也有点恍惚。
    “是,是啊……”弟兄吞了下唾沫,挤出个干笑,“东川,没有哪座城,拦得住。”
    “是啊,”他干咳着说,“我们,是不是,也要死了。”
    他试探着说了句,“有点亏啊。”
    “可不,”另一个弟兄怔怔道,“这些年,当牛当马,啥好处没捞着。听、听说,东川打下来的地方,给人地种。”
    众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视线。
    彼此都发现,那视线会烫人。
    心脏跳得更快,一下一下交织——怦怦!怦怦怦!
    有人干涩地说了句:“会、会杀头的吧?”
    “那反正,朝廷也打不过东川?听说东川优待俘虏……”
    视线飞速交换。
    不动声色盯了下城门后的精铁门闩。
    有人吞了下唾沫:“是不是把队长,先骗过来……”
    他在喉咙间比划了一下。
    众人直勾勾点了下头。
    拖着僵硬的身躯,正要行动,忽然看见城门后方涌来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城池副守备长。
    只见他头上扎根白布,手里拎着颗血淋淋的脑袋,嘴里高声呼喊:“朝廷倒行逆施,我等决心起义投诚!投奔东川!挡路者,杀无赦!”
    杀气凛凛的目光落向城门后的守卫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