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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昭和他是多么默契啊——他只给了她一个“弓”字,她便知道他要在骑兵上做文章;他只给了她一个“练”字,她突然把他通往新战术设想的道路全部铺好了。
    孙膑此生只有一个梦想,他必要报仇雪恨,抗魏诛庞涓。
    这是他惨遭背叛、人生改偏后的唯一追求,但此刻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在鬼谷里对师父的大声宣告:想要追求最极致的兵道,想做那个改变天下间所有战争规则的人。
    ——他想起了身为孙伯灵的那个赤子,最至臻至诚的愿望。
    孙膑闭上眼。
    从与秦昭结缘的那刻起,她就织了一张网,而他似乎逃不掉了。
    他只能把她的一切都收在眼里。
    抬手,架弩,一气呵成。
    眼、望山、靶心,扳机扣动。
    弩箭破空急发——
    它劈开秦昭射在靶心的最后一支箭,箭杆受力分裂破开,弩箭牢牢将它钉在箭靶上。
    孙膑追箭了。
    ——正如他不语的作答。
    第57章 【双更合一】
    马蹄重重落在地上,最后一支箭也停在箭靶上。
    秦昭长舒一口气,高度紧绷的精神在考验过后迎来欢畅的疏解。她听着校场上的呼声,情难自禁地欢喜着。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这话是说在礼射的比赛里,射中靶心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每个人的力气大小不一样,如果只看射中箭靶的深度,那就是单纯的武力炫耀了。
    只凭蛮力进行一通胡乱射击,自古以来就不算什么正道。孔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站在“礼”上的,他或许忘了弓箭本身就是兵器而非礼器,箭矢是收割性命的利器。
    对实战而言,军中的射手更讲究“武射”,在射击精准度的基础上更强调对箭靶的穿透力,即在战场上追求更大的杀伤力。但秦昭磨练弓箭的时日不多,加上女性本身不可抗拒的体力臂力弱势,她只能选择“文射”,以射击精度来打好这一场较量。
    至少在精准这一块,秦昭已经做到她力所能及的“最好”了。
    月行在原地小幅度地踏了几步,场中秦军将士们的热情震天,如此热烈的场面初见,让本不是战马的月行有些紧张。
    秦昭俯下身,抱住月行的脖子蹭蹭,兴奋地称赞它。随着月行喷出个响鼻,好搭档不安地情绪被成功地安抚。
    缰绳传来新的指令。月行顺着主人的意图侧转过身,一步步想看台靠近。
    一步步走进光里,秦昭终于看到了孙膑。仅仅一个照面,就将她所有的不安与焦躁都被抚平。
    ——他就在那里,那里也没去,一切皆安。
    ——她突然就彻底安心了。
    有很多话想要说,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而起。
    当下不是能肆意相谈的场合,秦昭也不可能扯着嗓子与人对喊……
    胸中的翻滚最终化作了一个笑,和一句无声的感叹。
    “先生,我会来你身边的。”
    秦昭背过身,不再去看孙膑。
    她脸有些热,心里的花似乎开边了整个山野。也不知道她小小的勇气和决心他看见了没……
    秦昭知道身体的拘束根本无法限制孙膑的思想。他要走的路很艰辛,每迈出一步,就会相去甚远。
    但没有关系,不论他想去哪,想选如何难行的路,她都会追上去,顺便在这路径上播上花种。等及他累了停下来休憩时,回头一看,花海和她都会在。
    ——先生行动不便,那就让她把两人相逢所隔的路全走完吧。
    扳机扣动,弩箭破空。
    由她射出的最后一支箭被劈裂成一团炸开的烟花,牢牢地钉死在箭靶上。
    演武场静默一息后,再次爆出震天的轰鸣。
    秦昭的心跳似乎有一刻的停顿。蝉声在她耳中响起,将周遭的所有声响淹没,世界被一片纯白淹没。
    秦昭眼中只剩下乱箭刺成刺猬的箭靶。
    而那支被追死的箭,仿佛不在靶子上,钉在了她灵魂里。
    “此弩,甚善。”
    风送来了孙膑的声音,很轻,秦昭却听得分明。
    她甚至能复现他此刻的音容面貌,他一定是不显山露水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但她知道,他藏在山水下的、转瞬即逝的微笑。
    秦昭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起来,血液循环带来的冲击远不止如此,连指尖都开始发麻。
    ——这是一支为她而出的箭。
    ——也是对她那句话的回答。
    “偕行,毋相离。”
    ……
    拿到进入秦国军营的许可果不其然变成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只不过对秦昭的出入营的时间和活动范围有相应的限制,她尽量不能在军中留宿。
    这并不是增加的下马威或是别的不公正待遇,既是对她的一种保护,也是对军中铁律的维护。若只是单纯的公务交接也就罢了,在全都是男人的军营里多加一个女人,不亚于将一匹白马赶紧黑马群里,这种“特殊”确实对会带来各种不便。
    秦昭抱着自己那一堆稀罕宝贝,晕乎乎地被领到军师的营帐前。
    演武台上匆匆一瞥后,孙膑就提前离场了。等秦昭听完嬴虔的长篇大论后,又跟着将军本人熟悉军营、认领相关令牌物件,再被桑冉拉着叙叙旧、接受嬴姝的庆贺,最终与他一帐之隔时,早已过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