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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他字字斟酌,额头上挤出细碎的汗珠。
    眼前此人已与陛下完礼,是名正言顺的主君,但是眼下这个场景,她如果心里有火便只能发到他的身上,他若稍有差池,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颜鸢仍然盖着盖头,一时间没有反应。
    宫人艰涩道:“娘娘……”
    颜鸢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娘娘是在称呼自己,她沉默片刻,问:“那我可以掀了盖头吗?”
    宫人愣了,呆滞了许久才迟迟回答:“自然……自然可以,那些本就是民间俗礼而已。”
    颜鸢就把盖头扯了,露出一丝笑来:“那劳烦公公带路吧。”
    ……
    彼时太阳刚刚西斜,晚风拂动树影。
    那时的颜鸢还不知道,宫人口中的“稍后就到”是什么意思。
    她跟着宫人的脚步走出正殿,坐上了早就停在那里的步辇,一路缓行到了张灯结彩的望舒宫,又被宫人们簇拥着送入了寝宫。
    “娘娘请稍作歇息。”
    宫女们点亮房中的红烛,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宫。
    颜鸢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看着床上的龙凤烛烛光点点,从凤头慢慢烧向了凤尾,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本该稍后就到的皇帝的身影。
    莫非皇帝他病得很严重么?
    莫不是三年前留下了什么旧疾?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瞬,很快颜鸢皱着眉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当年她遇见他时,他身上确实受了些伤,但显然没有伤到要害。后来她拖着他走出山洞后,他不慎犯了雪盲之症,她就干脆做了一张木筏,拖着他在雪原上走了四五个日夜……再后来,就遇到了巡山的差役。
    从头到尾他都好好的,甚至连神智都是清醒的,不可能有难愈的重伤。
    可是不论如何,皇帝却始终没有出现。
    颜鸢本不想睡的,奈何一天舟车劳顿实在困得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床边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
    “娘娘金安。”宫女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声音都带着战栗。
    颜鸢枯等了一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指尖冻得发僵,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问他们:“什么时辰了?”
    带头的宫女跪俯下身,声音发颤:“回娘娘,卯时了。”
    天亮了啊。
    颜鸢搓了搓冻僵的指尖,转头望向窗外,果然窗外已经是青天白日了。
    她随口问宫女:“圣上昨夜他没有来吗?”
    “……回娘娘,是。”
    床前的宫女全部都蜷缩了起来,就像是一窝还没出栏的兔子似的。颜鸢看着觉得有趣,也不忍心为难她们,于是下了床绕开了她们,径直走到了梳妆台前,摘下了沉甸甸的凤冠。
    宫女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帮着颜鸢把头上的钗环拆卸干净。
    颜鸢望着镜子里,渐渐清爽的自己,只觉得神清气爽,舍不得再往脸上涂那些脂脂粉粉。
    于是她想了想,轻声问:“圣上他病得严重么?可是在寝宫养病?”
    她原本只是想探一探病情,谁知道身后宫女听了之后,面色比刚才还要苍白,指尖哆嗦成了筛子:“回娘娘,陛下他……他昨夜去了……栩贵妃宫里……”
    栩贵妃?
    颜鸢愣了愣。
    早在她入宫之前,就在目前的口中知道过这位栩贵妃。
    她叫宋栩尔,边疆一位县丞家的千金。
    当年她拖着皇帝走出雪原之后,便力竭晕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巡山的几个差役居住的临时小棚里,那几个差役差人去通知了当地管辖的县丞,便是这位栩贵妃的父亲。
    四舍五入,她宋家确实是皇帝的半个救命恩人。
    早就听闻皇帝对这位救命美人情根深重,不过深情到封后的当晚还要夜宿在贵妃宫里……这等深情厚谊,想来很快就会在前朝掀动波澜了。
    颜鸢低着头不说话。
    宫女们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诚惶诚恐,唯恐眼前新晋的皇后把气发到自己的头上,那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忽然见到皇后眯着眼睛,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先用膳吧。”她说。
    带头的宫女一时反应不过来,迟疑着抬起头望向颜鸢,看见眼前的主子脸色平静,看向他们的眼里非但没有戾气,甚至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羞赧。
    宫女不由愣了:“娘娘?”
    颜鸢只得又重复一遍:“我饿了,可以准备些吃食么?”
    宫女陡然回神,连连道:“有……有的!”
    ……
    一盏茶的工夫,精美菜肴就端上了望舒宫的厅堂。
    颜鸢已经早早换好了常服等着。
    她确实早就饿了,坐在桌前大快朵颐,她饭量向来不小,很快把一桌子的早膳吃得干干净净,一抬头,就对上了宫女们震惊的目光。
    姗姗来迟的丫鬟小鱼在她身旁耷拉着脑袋,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娘娘,你慢着点吃……陛下一定会来的……你不要这样对自己,吃坏了自己的身体不值当呜呜呜……”
    颜鸢沉默道:“我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是真的饿了。”
    她的胃口向来不小,塞外天气极寒,从军日常消耗的体力又多,她本就习惯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从昨天凌晨到现在,她已经不止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