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蛛用力拍了紫叶两巴掌，转身回去传话，也没找别人。
    紫叶自求离开神殿，和前来求胎种的人不一样，没有族里允许，他不可再回去。
    结香有些累，看紫叶和同族聊完，走过来牵住他的手：“神木部落是不是没有以前热闹了？”
    她第一次来神木部落，还是陪族里的新人来求胎种。
    那时的神木部落可不像这样寂寥，领地边界，除了两个守卫，再无多余的人。
    留守边界的另一个守卫叫碧菁，瞧着是个年轻小人，看个头可能刚成年不久。
    碧菁：“人少了，自然就不热闹了。”
    结香奇怪道：“神木部落怎么会人少？你们掌管胎种，想要繁荣，多生点就是。”
    其他部落似乎都觉得神木部落想要孩子，随便就能得到胎种。
    碧菁苦兮兮地摇头，没有接话。
    一列巡逻队从领地边界另一头快步跑来，领队的是剑兰。
    她看到碧菁，大声叫到：“走，快跟我回神殿，族长被人打了！”
    ？？？
    这是什么情况？
    神木部落领地内，谁敢打族长？
    难道是今天过来求胎种的人？
    碧菁拿起武器，立刻跟上巡逻队。
    紫叶脸色不太好，拉起结香跟了上去。
    神殿是一座小巧精致的月白色宫殿，两侧门柱和墙壁被巨大的树根盘绕、扎穿，潮湿的墙脚爬出一层薄薄的暗绿色苔藓，和多年前相比，真如暮年老者。
    而宫殿后面，曾荫蔽宫殿的巨大神木，叶片掉光，枝干细脆，俨然一只脸孔森然的鬼魅。
    紫叶沉默地踏上裂开一条长缝的台阶，心情复杂。
    大殿中间，老族长被人扶到一旁，正在上药。
    打人的小人也已被神殿骑士拘住，但他还在大声咒骂。
    “我和伴人年年来求，三年了，一直不给，就因为我们是异族结契？”
    “你个老家伙，凭什么不给我们胎种？”
    “别以为我们不懂。这几年，神木部落拿出的胎种越来越少，是不是被你们分给自己人了？”
    ……
    大殿里，有个年轻骑士满脸气愤，张嘴就要说话，被守在一旁的黑蛛捂着嘴带到后殿了。
    黑蛛看到紫叶也混进来了，使眼色叫他跟着走。
    后殿，黑蛛松开年轻骑士，指着他脑袋数落：“你刚才想说什么？嗯？”
    年轻骑士满脸愤懑：“我们部落已经七年没有人求到胎种，七年没有孩子出生。那群人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儿要胎种胎种！为什么不能说？”
    紫叶停在门口，偏头去看结香。
    结香握住他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紫叶忽然想起当年遇到结香的时候，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并且决定接受。
    神木已死，他们一族也会在这一代消亡。
    紫叶不害怕死亡，但也没想过做点什么来打发这无望又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时光。
    那天，他像平常一样守着神殿，大殿内求胎种的人和族长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神殿外的女性尼特安小人百无聊赖，找他聊天：“你去过霞光部落吗？”
    紫叶不觉得这人是在和他聊天，沉默不言。
    结香捡起一根细小的树枝，回头轻戳他膝盖：“喂，骑士大人，你有去过曦光部落吗？”
    紫叶诧异地看她一眼，摇了摇头。
    结香继续道：“听说那里的饭很好吃，男性也很贤惠，尤其擅长煮饭。”
    说到这里，她往他身边挪了两步，压低着声音透露：“我准备去那边拐一个伴人，天天叫他给我煮饭。”
    紫叶没有很重的口腹之欲，但看少女笑眼明媚，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她根本不知道选择异族伴人，此生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紫叶想过提醒她，后来为什么没有说，大概是出于阴暗的私心。
    结局是孤高的神殿骑士想尽办法，和贪吃的落熊少女结为了伴人，离开神木部落。
    相依为伴三年，两人都没有提过求胎种。
    紫叶原以为结香什么不知道，毕竟她一直很迷糊，只在吃的方面尤为敏锐，此时却觉得她可能早就知道了。
    紫叶脸色发白。
    结香凑到他耳边：“你一直很笨，不用为此感到难过，我早习惯了。没有就没有，我其实不是很喜欢小孩。”
    紫叶和结香结契之时，遭到两方族人的激烈反对。
    紫叶并不知晓，当时族里有人将神木已死的部分真相告知结香，想以此迫她退礼。
    可结香还是选择接受紫叶。
    “……”紫叶沉默地转过去，用力抱住结香。
    结香环住撒娇的笨蛋伴人，低低笑起来：“好了好了。”
    “咳咳。”
    黑蛛和年轻骑士早发现他们俩在外面，等了一阵，结果他们没完没了，只得出声打断。
    结香松开紫叶，大大方方朝两人点了下头。
    紫叶还低身去握住她的手，直接对黑蛛道：“去叫族长和长老，我们在野外发现一颗心种。”
    第44章 第七间店
    路遥的温泉旅店。
    黑蛛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
    旁边的年轻骑士说出他的心声：“你说‘胎种’还有可信度, ‘心种’怎么可能出现在野外？而且是在神木枯死七年后。”
    紫叶语气平和：“我确定是‘心种’。不愿请示族长就算了，我本来也只是想回来薅几棵月神花。神木已死，月神花也快消失, 不如让我带回去取用。”
    黑蛛反应过来：“你要月神花是为了养‘心种’？”
    紫叶点头。
    族长和长老被请来后殿，还有两队神殿骑士, 剑兰和影瞳也在其中。
    他俩入神殿不足两年, 资历和年纪都比较短，站在人群后面。
    听闻神木部落之外还遗有一枚“心种”，神殿骑士多不相信。
    阳橘树结两种果子，一年一结的普通果子称为“子种”。
    所谓“心种”是长在树冠最顶端的一茬果子, 每五十年才结一次。
    采摘条件苛刻，必须在“心种”完全成熟的半天内采摘、保存起来，早了晚了都没用。
    至于果子什么时候完全成熟, 就要靠有经验的老人来判断了。
    后殿吵吵嚷嚷，年轻人都觉得紫叶的话不可信。
    长老看一眼族长，慢悠悠道：“我倒是想起一件往事。”
    族长脸上贴着树叶膏药，觑他一眼, 意思是“有话快说”。
    长老和族长共事多年，长老是个慢性子, 族长性急, 到老都没有变过。
    从幼年开始, 两人就合不来, 偏偏这么多年来一个族长、一个长老, 事事都要一起决断。
    长老说起的往事真的很久远, 大约一百年前。
    长老和族长都还是守卫神殿的小骑士。
    当年年轻, 两人在骑士团里人望颇高, 也备受族里长辈期待。
    那一年, 老骑士长将要卸任，接任族长一职。
    不出意外，新的骑士长就在年轻的长老和族长之中。
    这年阳橘树发得格外好，也是五十年一次得以采摘“心种”的年限。
    往年都由骑士长亲自确认“心种”的数量，或许包含了考效的意思，这一年骑士长让当年还是小骑士的族长和长老去确认。
    盛年期的阳橘树树干极高，顶端还有苞叶遮挡。
    它会伪装，隐藏“心种”的数量。
    要确认，就必须爬到树冠顶端，一颗一颗地数。
    平时慢性子的长老那天刚好有空，先于族长去了禁园，爬到树上仔细数了九遍，确认有六枚“心种”。
    下午族长去禁园，数出来是五枚。
    果子成熟后，采摘到的果然是五枚“心种”。
    这年拂月季结束，族长升任骑士长，长老继续留在骑士团。
    许多年过去，长老脑子里一直有个疑问，难道真是他数错了吗？还是族长做了鬼？
    后殿只有长老苍老悠长的声音，刚还闹腾的骑士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自爆现场？
    族长和长老之间原来有这么深的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