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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难怪师兄闲得发慌,原来是宰相和陛下那里人山人海。以师兄不上不下的身份,想轮到你,恐怕要久等了。”
    男人仍然保持着笑容,但他藏不住眼中被狠戳痛处的羞怒一闪而过。
    “师弟的关心还是那么别致。只是,你如今也快到冠年了,还是应当学一些人情世故,免得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自然没有师兄会察言观色,知情识趣。”岳涯微微一笑,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要不然,宰相也不会如此看重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
    现在姬萦明确对方身份了。
    张绪真,徐籍早年收养的义子,从小抚养在膝下。虽非亲生子,但颇得徐籍看重,少年时期便让其随军历练,在军中很有威望。
    义子都来了,为什么亲生的长子却没来?
    张绪真眉毛一竖,还要反唇相讥。
    “够了,义兄。”
    从女人口中发出的一声严厉呵斥,压下了即将升级的冲突。
    在场的女人,除了姬萦只有一个。
    徐皇后仍坐在高台上,姿态未有分毫变化,但那双曾经局促的眼眸,正暗含怒意地望着帐外的张绪真。
    帐内帐外都霎时安静了下来。
    姬萦在此时站了起来。
    “张兄客气了,小冠已为岳弟准备了足够的衣物,他想穿什么便穿什么,我从不限制。小冠最欣赏岳弟的,就是这股超脱世俗的狂气,在一众凡夫俗子当中,格外清新脱俗。”
    张绪真是知道岳涯有多狂的,但是他不知道,坐在他身旁的人会比他更狂。
    她甚至不满足于还击他一人,一句凡夫俗子,不知影射了多少人。
    所有在内心鄙夷岳涯的,都被她一并扫射了。
    张绪真不是刚发现姬萦,但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姬萦。
    “师弟,这位是……?”
    岳涯终于站了起来。
    “高州白鹿观观主,亦是我所在义军的首领。”
    他顺从地站在她身旁,好像对她心悦诚服。至少外人看来是这样的。
    “哦?没想到联军之中,竟有道观之主!”张绪真向姬萦一拱手,“能将师弟驯得如此服帖,必然不是平庸之辈。在下张绪真,见过仙姑。”
    “过誉了,小冠道号明萦,见过张兄。”姬萦回以拱手。
    “你认识我?”张绪真挑眉。
    “张兄的武勇,小冠远在高州也有耳闻。”姬萦笑道。
    张绪真闻言大笑:“我看仙姑比师弟通情达理,师弟在你手下混,我也能够放心了。”
    “哪里的话,小冠刚下山不久,不通庶务,张兄若有空暇,不妨坐下共饮两杯,若能提点小冠一二,小冠将不胜感激。”
    张绪真面露惊讶,原以为眼前是个桀骜不驯的人,没想到竟如此上道。他有意膈应岳涯,爽快道:“仙姑相邀,岂有不应的道理?”
    他在姬萦对面就地而坐,姬萦前面那张食案的人,忙推着案桌往前挤去。
    张绪真坐下后,和秦疾差不多高,但是他的体型和秦疾是相反的类型:一个软而壮,一个硬而坚。
    姬萦给他倒了一杯酒。他拿起酒盏的是左手,五根布满粗粝老茧的手指也像石头打磨出来的一样,牢牢握在酒盏上,让人担心单薄的酒器能否承担他手指间的力气。
    “仙姑接的是哪方节度使的英雄令?”张绪真笑道。
    姬萦惊讶道:“英雄令还有不同?”
    “仙姑难道不知,英雄令也有九份,由九大节度使统领各自麾下的义军。你是由哪方的人接引,便是由哪方统率。”
    “小冠接的是青隽节度使的英雄令。”
    “甚好!甚好!如此更是一家人!”张绪真端起酒盏,“明萦仙姑,既然你是受青隽征召,在联军中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都可来青隽营地找我。这杯酒,祝青隽旗开得胜!”
    祝青隽,而不是祝联军。眼前这位徐籍的义子,似乎比徐夙隐更要狂热地忠于徐籍。
    姬萦隐去心中思索,面上含笑,端起酒盏:
    “祝青隽旗开得胜。”
    两人先后一饮而尽。
    ……
    青隽营地里的声音越来越少,夜色也越来越深。
    延熹帝和徐皇后早已退场,只有徐籍等几个节度使还在帐内痛饮。帐外的空地上倒了许多酩酊大醉的人,还保留着些许清醒的,都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驻扎的营地。
    姬萦和张绪真喝了半宿,谁也不肯先认醉。
    最后的结果就是各自被各自的人扶走。
    “我没醉!我还能喝!谁先倒谁是窝囊废,他爹的张绪真是窝囊废!”姬萦拒绝秦疾的搀扶,气愤地走在回营的路上。
    “姬姐,你真的没事吗?”秦疾一脸担忧地走在身旁,随时做好了搀扶姬萦的准备。
    奈何姬萦虽然走得东倒西歪,但就是不倒。
    “能有什么事?我现在一拳能打死十个老虎!”姬萦忽然停下脚步,向四周兴奋望去,“城外的山上有老虎吗?秦弟,想不想吃烤老虎?”
    她话音未落,同样正要归营,走在一条道上的花豹子和姬萦等人狭路相逢。
    花豹子别的没听清,光听清了这一句烤老虎。
    “打、打扰仙姑了!告辞!”花豹子转身就跑,双腿抡得跟风火轮似的,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变成烤老虎。
    “无趣!”姬萦大叹一声。
    岳涯无奈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走走停停,不知天亮能否回营。
    忽然,姬萦不知发现了什么新玩意,丢下秦疾和岳涯往斜前方径直冲去。
    “姬姐!等等我们!”
    吸引姬萦的,是一块比人还高的水滴状大石,边缘被开着粉紫色小花的绿色藤蔓覆盖,中央清晰刻着“停马处”三个字。
    姬萦冲到大石头面前,眯着眼想要辨认上面的字,但是那蚯蚓一样摇来晃去的线条,想要在脑海中重新组装起来格外困难。
    她看来看去,看得心头火起。
    “什么玩意!没念过书么,写的什么丑字!”
    落款处的某大学士名字静静看着姬萦。
    “姬姐!姬姐!”
    姬萦抽出背后重剑,秦疾大惊失色,赶忙想要拦住她——但他哪里拦得住姬萦?
    “师父!快来帮忙!”他朝身后叫道,要搬救兵。
    他唯一的救兵——岳涯,悠然站在不远处,摊开手掌,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姬萦一剑划去一个蚯蚓,三剑下去,“停马处”三个字上都多了一条深达数寸的剑痕。
    “秦弟,你的笔呢?”姬萦说。
    “没带啊,姬姐。”秦疾苦着脸说。
    自从豁然开朗,秦疾的箱笼就不再随身不离。
    这也难不倒姬萦,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被划掉的三个蚯蚓旁,一笔一划刻下几个字。
    姬萦写完之后,丢掉手里的石头,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巨石上自己留下的作品。
    “这样才对。”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姬姐,现在可以走了吧?”秦疾苦着脸说。
    “走走走!我们比赛,看谁最先回到营地!”
    “啊?姬——”
    “开始!”
    “啊!啊!姬姐!等等某!”
    秦疾害怕姬萦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不敢让她独自一人走在前方,急忙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岳涯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走在两人身后。
    巨石前重归平静。
    许久后,月影偏移。
    阵阵马蹄声打破了徐营前的宁静。
    徐夙隐和水叔各骑一匹马,披风戴尘回到徐营。
    “宴会果然结束了——公子。”水叔克制着内心的不平,说道。
    “无妨。”
    徐夙隐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轻盈,一夜奔波,他的脸色虚弱而苍白,身上衣裳还是之前穿的那件,只是最外边多了件御寒的鼠灰色的薄氅。
    “宰相分明是想——”
    后边的话,没有徐夙隐制止,水叔也自觉吞下了。
    连他都能察觉的用意,难道徐夙隐会不清楚吗?
    然而——他的公子,始终都未曾表露过一丝一毫怨言。他像接受命运那样,平静地接受着宰相给予的所有不公。
    两人的马匹靠近停马处,徐夙隐先发觉了巨石上的异样,水叔接着也发现了。
    在他因巨石上的变化而迷惑时,徐夙隐已经下马走到了巨石面前。
    寂寥的荒野之上,月光清清凉挥洒而下。
    看不见的星芒飞舞在月纱之中,徐夙隐的大袖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他站在染着寒意的月色中,目光落在那行多出来的小字上。
    一日积累的疲惫和厌倦神奇地烟消云散。
    他微微笑了,漫天星芒像是融化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