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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只有她身边的淳静,知道娘娘的手正在自己手中颤抖。她紧紧握着娘娘的手,克忠职守地藏起娘娘的弱点。
    “……你要说什么?”徐皎皎定定地看着他。
    对着现今的徐皎皎,岳涯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路上打的那些草稿,似乎忽然都不适用了。
    徐皎皎久等不至,冷声道:“既然无话可说,那便退下吧。”
    她满怀怒气转身离去,身后忽然传来岳涯的声音。
    “你过得好么?”
    徐皎皎怒极反笑,转过身来怒视着岳涯:“你觉得我过得好么?”
    这样的徐皎皎,反而更符合岳涯记忆中的少女。他松了一口气,感觉口舌又可以自由支配了。
    那些抬轿的太监和侍立的宫女都在轿子四周,不用岳涯警告,他们十分自觉地低着头颅,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他用无关人员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道:“你若是想走,我可以带你离开皇宫。”
    “离开?”徐皎皎的怒气渐渐弱了下去,“去哪里?”
    她惨笑道。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岳涯说。
    “你和我一起么?”
    岳涯沉默片刻,说:“等你安顿好,我就走。”
    徐皎皎狠狠道:“不必了!”
    不等岳涯说话——她再也不想也不敢听岳涯说话。徐皎皎转身就走,但她心中横冲直撞的怒气和悲凉还是让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徐皎皎回过身,怒视着岳涯。
    岳涯愣在她的泪眼中。
    “我真宁愿你没有来。”她恨声道。
    这样,她就不用再次认识到,她的所求所愿,多么卑微无望。
    第53章 第53、54章
    耗费一支朱邪勇士才从战场夺回的贞芪柯的尸首,一动不动地躺在昆仑宫前的月台上。
    浓烈的酒香飞散在空气之中,洒满酒液的干柴支撑起贞芪柯软烂的身体。
    月台上站满了人,就算不是朱邪部人,匈奴和处月人都感受到了兔死狐悲的悲戚。
    沙魔柯手握火把,缓步走到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前,白色的脸上泪水斑驳。他嘶吼着喊出“父亲”二字后,在痛苦和不舍中,将手中的火把扔上柴堆。
    火焰霎时腾起,短短片刻后就淹没了贞芪柯的身体。
    “父亲!”沙魔柯双目充血,在燥热的风中怒吼,“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在天之灵且看着,一年之内,我定要姬萦血债血偿!”
    月台上的朱邪部人不约而同相继单膝跪下,齐声震吼道:
    “愿为王效力!”
    新的朱邪王诞生了。
    沙魔柯抹掉血泪,转过身背对柴堆,怒喝道:“带人牲上来!”
    不一会,百来个两股颤颤的汉人就被推上了月台。
    “朱邪部原没有人牲的传统,但我父亲死在你们汉人之手,所以必须用你们汉人的血来送走。”沙魔柯冷笑道,“要恨,你们就去恨那个叫姬萦的汉女吧!”
    话音未落,他已一鞭抡碎最近的一名汉人男子的头颅。
    汉人中发出阵阵恐惧尖叫,一部分人僵立在原地,另一部分人慌张四散,皆被围在月台上的三蛮残忍杀死。
    沙魔柯大开杀戒,赤红的鲜血,蜿蜒在月台雕刻的神宫上。
    宫殿飞檐,仙女丝帛,快速变了模样。
    最后,月台上只剩下一名汉人。
    他长发披散,瑟瑟发抖,跌坐在月台上,不敢睁眼不敢抬头。
    沙魔柯蹲在他面前,用流星锤的棍身抬起他面无人色的脸庞,命令他睁开双眼。
    “睁开眼,看看他们的下场。”
    沙魔柯面露狠厉,白色的脸上满是飞溅的汉人鲜血。
    “做好我们交代的事,否则,你就是下一个。”
    他收回棍身,站起来面向月台上的三蛮,大声说道:“兄弟们,皇城已经残破不堪,我们与汉鬼的决战就在眼前。四十四年前,汉鬼杀害了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同胞,将我们的亲人俘虏至关内豢养!如今,报仇雪恨的时候来了,我们要让汉鬼自食恶果,让他们再也不敢驱使欺压我们!我们是草原上英勇无畏的狼和鹰,绝不会对汉鬼俯首臣称!”
    沙魔柯浑身浴血,仿佛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一时间,月台上吼声如雷,士气暴涨。
    月台上仅存的汉人男子看着这一幕,缩着肩膀,动也不敢动。
    ……
    夜,徐营主帐。
    徐籍召集了八大节度使和联军的主要干将,宣布了总攻时间就在天亮以后,又对各部队进行了任务分配。
    自宫门之战后,姬萦声名鹊起,已经参加了众多军议。
    “明萦道长,”徐籍说,“待攻破南宫门后,由你和张绪真作先头部队入城,你们二人的任务就是打开西宫门,让西宫门外的部队可以入城。有问题吗?”
    张绪真坐在军议桌前,冲上首的徐籍遥遥一抱拳,朗声道:“必不辱命!”
    姬萦自然也无异议。
    军议结束后,帐内众人匆匆离开——距离天亮已无多少时间。
    姬萦回到营地,召集人马,清点人数,养精蓄锐等待天明。
    当拂晓的微光驱散了云层里残留的黑暗,徐籍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一台台攻城器械到位,巨大的石头高高抛起,重重砸下。
    轰隆隆的巨石声络绎不绝,仿佛高山倾塌,河流奔涌。一轮强攻之后,无数悍不怕死的攻城士兵嘶吼着冲向残破的宫墙,攻城梯下的尸体越堆越高。
    鲜血染红了宫墙下的黄沙。
    徐籍骑着膘肥体壮的黑色骏马上,不顾下属劝阻,留在前线观战。
    三蛮放弃了擅长的野战,龟缩在皇城中却无法利用皇城的优势,随着战斗的持续,颓势越发明显,至今日,已无力再阻挠联军,夺下南宫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徐籍却无法放心下来。
    这些日来,三蛮太安静了。
    如果真的被逼入了绝路,他们定不会束手就擒。
    就像是在呼应徐籍内心的不安,忽然之间,宫墙上的箭楼里传出了三蛮大力擂鼓的声音。
    鼓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姬萦就看向了宫墙。
    箭楼里看不到人影,却有连续不断的鼓声传出。那是蛮族特有的热血激昂的战鼓,战鼓一响,原本尽显疲态的三蛮忽然血性大发,猛扑进攻的联军。
    哪怕身受重伤,也要抱着攻城梯上的联军士兵一起跌落城墙。
    “姬姐,喝口水润润喉。”秦疾递了一个鼓囊囊的牛皮水袋给她。
    姬萦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慌,她无心喝水,摇了摇头。
    “喝吧,南宫门撑不了多久了。”站在姬萦身旁的岳涯开口,“等我们上场,不知多久才能休息下来。”
    “是啊,姬姐,多少喝点。”秦疾也劝道,“这是某今儿一早去打的山泉水,可甜了。”
    姬萦这才接过水囊大喝起来。
    清甜的山泉水一股股地冲下干渴的喉咙,稍稍抚平了姬萦心中的焦躁。
    她猛喝一顿,用手背抹了把嘴,把水囊还给秦疾。
    “给……”
    鼓声忽然停了。
    所有人下意识地将目光再次投向宫墙。
    一个人影推着另一个明黄的人影,出现在箭楼外的宫墙上。
    姬萦手中的水囊跌落在地上,砸出响亮的一声,清澈的泉水倾泻而出,消失在变色的沙地里。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宫墙上的那个人,脑海中电闪雷鸣,轰隆作响。
    他怎么还活着?
    沙魔柯推着章合帝站在宫墙上,雄厚响亮的声音传遍宫门内外。
    “汉人们,都住手!你们的皇帝有话要说!”
    章合帝身着龙袍,脸色苍白地站在宫墙上,沙魔柯从后提着他的一只手臂,好像失去搀扶,他连独自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徐籍——戚震——崔翔——”章合帝相继喊出九大节度使的名字,他虚弱的声音有如使出吃奶力气的蚊蝇,然而,宫门之下太过寂静,以至于他颤抖的声音也依旧清晰。
    “朕已与三蛮达成和谈,这场仗已经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朕命令你们即刻退军!”
    三蛮藏起来的杀手锏,没有任何人能够预料。
    节度使们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攻城的联军士兵晕头转向,僵在攻城梯上,不知是该停下来还是继续。宫墙上的三蛮找到机会,接连踢落几个分心的联军士兵。
    “戚震!崔翔!沈敏恒!”章合帝在宫墙上的声音更加恐惧和愤怒,“你们是想造反了不成?朕命令你们立即退军!”
    沙魔柯哈哈大笑道:“总不至于你们连自己的皇帝都认不出来了吧?徐籍小儿,你来认认,这是不是你们大夏的皇帝?”
    终于,徐籍策马而出。
    “丧家之犬,吠吠狂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