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在乎。
自小,便有常人所没有的一切。
令人望而惊叹的面容,父皇的疼爱,数不尽的金银,四海的名医,价值升天的神药,每夜退出殿内时宫奴端出的根本没动过几口的山珍海味。
他人一辈子不敢想象的一切。
他唾手可得,却从不珍惜,亦从未看重。
“如今是怎么了?”明音挥了下手,“抬起头来说话罢。”
明玉川双手扶地,他额头磕的有些红,一点点抬起头来,望向明音。
“皇兄,”明玉川只说一字,声音便含了哽咽,他微微抿住唇,“还求你饶我一命,我真的不想死,皇兄,我从未有一刻想过要与你作对啊。”
话落,他又跪地,磕了次头,才颤巍巍般起眼望着明音。
明音面上一开始泛出几分笑意,继而,便是因心头讽刺而激起的面无表情。
他神色越发阴沉,盯着跪在青石砖外的明玉川。
那张与窈姬颇为相似的面庞,尤其摆出如此凄苦无助神色时,会显得越发相似。
便是这么个废物罢了。
一直都宛若稚子一般,连皇位都如儿戏能随手让人,便是这么个废物,偏偏享受到了太多人都没有享受过的一切。
明音忽的只觉一切都无所谓了。
右相对明玉川深觉不安,不过是恐惧其身份,但这么个废物罢了,能翻出的水花便是再一次成为傀儡。
总是如此。
蠢到如今第一件事,竟是戴着那金手环,来他面前求情的,他有什么胆子造反。
“从前是沈家与你闹得玩笑,”明音笑意不达眼底,“你却急匆匆的转头就跑。”
“什么?”明玉川看着明音的唇形,慢半拍才道,“皇兄,臣弟听不见。”
明音指尖微顿。
“瞧我,都忘了。”
他挥了下手,旁侧的寺人在一侧用纸笔给明玉川书写,他看完了,才抬头愣愣,好似快要喜极而泣般,“我还担忧皇兄……皇兄……”
“担忧什么?”
“担忧皇兄……想杀了我……”
他竟直白道,说着说着,便要掉下泪来般,咬着唇不说话了。
“怎会?”明音看他一眼都再不想了,看他的面容,除想起窈姬之外,再无其他感触。
“你我手足至亲,我与你一同长大,我怎会对你动手,”明音指尖扣着桌面道,“我是确确实实,盼你安然无恙回到封地的。”
“皇兄……!”他膝行上前,又跪下磕头,“此次我真的是害怕了,求皇兄定要严惩沈家!竟敢如此公报私仇戏弄于我!”
明音浅笑,并未说话。
桌上香灰脏了手指。
他瞥了眼跪地的明玉川,望见其垂地的墨发,他捻着指尖香灰,兀自出神。
脑海之间,蓦的回想起窈姬笑颜。
明音要明玉川过来,“头发长到哪儿了?”
明玉川微顿,他将束发的发带摘下,墨发将要其脚踝,黑,且直顺。
“你还记不记得,从前都是窈姬替你梳头的。”
“记得,幼时确实是母妃替我梳头。”
明音的指尖捋过他的墨发,思绪却渐渐走远。
“当时,孤曾问过窈姬,为何要给你留如此长的墨发,”明音话音浅淡,“窈姬说,发丝过长,便多有不便,她想将你留下来,留在这春仪殿,要你,她,父皇,三人一直在一起。”
并未提及过他的名字。
明明在明玉川之前。
他才是窈姬的孩子。
他做梦都想留在窈姬的身边。
从前窈姬被关禁闭,他与窈姬共吃一碗他带来的残羹剩饭,他当时只是做梦都想吃一口饱饭,那后来,窈姬诞下皇嗣,父皇也因此原谅了窈姬。
他也因这个孩子的缘故,有了窈姬供给他的饱饭可吃。
但他的心,却比从前饥苦之时,更难过了。
这个,从一出生下来,便什么都有的孩子。
什么都有。
明音的指尖一点点攥紧了他的墨发,“衣衣。”
明玉川转头,明音朝他浅笑。
“不若,我帮你将这头发剪短吧。”
你有的一切。
我都会一点点,一点点收回来的。
第87章
马车一路过了京城,越发往远方而去。
途中,邱绿几次要马车停下,却无一人听她的话语,孟娘被丰充带着,对马车内安抚,“绿姬,您听话,留在京城多是危险。”
邱绿对此无言以对。
难怪方才总觉得明玉川好像是去送死一般,不顾他人视线对她表达爱意,生怕没机会说了似的。
竟是因这原因。
马车一路从白天行至黑夜,邱绿一路无言,杨荞也不与她孤男寡女共乘一辆马车,转而骑马,直到星月挂上天际,四下昏黑,不知行了多久,邱绿惴惴不安间,精神都泛起疲困来,才到了地方。
地界荒无人烟,这座驿站矗立在荒沙之间,杨荞与丰充先进去替邱绿要了间上房,便留她在里头好生歇息了。
屋舍内空落落,她奔波多日,再没有住过这样干净的房屋,却没心思享受,一个人坐到床榻边,好片晌,才拖着身子去泡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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