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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许多小餐馆被迫关门了,却搬来了新的酒楼,装修豪华气派,单是一块嵌了金字的牌匾,就能将付业兴的小餐馆压垮。付业兴的餐馆再次遭遇危机,入夜,他悲哀地抱着坛子:“唉,如果这些高档酒楼也遇到麻烦该多好?”
    新搬来的酒楼开张之日,就有客人在火锅里捞出来一只死老鼠,结果这家酒楼当天就被封了门。
    又有新的酒楼开张了,付业兴却不当回事,只管抱着坛子上床卧睡。次日早晨起来,他优哉游哉地出了门,见那家酒楼的玻璃橱窗尽被砸碎,许多人头上淌血,正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去医院。
    哈哈哈,付业兴仰天大笑。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无意中得到了一只宝坛。这只怪模怪样的坛子,能够将他心中的怨念转化为现实。他渴望别人家餐馆的饭菜馊,别人家餐馆的饭菜就会出问题。他希望新开张的酒楼出问题,酒楼果然就关门。
    而且付业兴发现,对这只坛子许下怨咒,必须双手抚摸着坛子,而且要用到一定的力度。轻微用力,怨咒就会落到近处的餐馆上。较大用力,就轮到远处的餐馆倒霉了。有这只坛子保佑他,付业兴已经没有了竞争对手。
    从此,他独霸美食街。
    这只坛子,比付业兴的身家性命还重要,他将这只坛子藏在卧室里,自己就守在外边的办公室,寸步也不敢离开。可是万万想不到,就在我进来之后,他为了避免警方发现他起家的秘密,硬起头皮要跟我去警局,临走之前不放心,进去看看坛子,却不想坛子已经不见了,霎时间,他魂飞魄散,就像现在这样惨嚎起来。
    听付业兴讲完之后,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叶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来到海鲜城,一如70年前她出现在威伯家的客栈里,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70年前,她找那个叫卡摩斯的西洋人,是为了他手中的一只石鼎。威伯的讲述不明不白,更没有说出那只石鼎最后的下落,但这次,我却是丝毫也不怀疑,我比老板付业兴更清楚坛子的所在。
    那么,这只坛子,是否真的如付业兴所说,具有着辐射怨念的可怕力量呢?
    只有找到叶莉,才能弄清楚这个答案。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我优哉游哉地坐下,说道:“付老板,恭喜你,你中彩了。”
    这句话完全是在漫不经心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可是话说出口,我的心里却怦然一跳。
    中彩?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难道在我的潜意识之中,认为坛子的丢失对于付业兴来说是件好事吗?
    至少他可以逃过卡摩斯的下场,不是这样吗?
    【美丽的男子】
    威伯曾对我说:“这世界是平衡的。”
    平衡就意味着相互关联相互牵制。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存在着隐秘的联系。所以我始终不相信存在着什么孤绝的进化环境。
    但当平衡被打破时,例外就出现了。
    比如说,一家餐馆不可能独霸美食街。但因为那只坛子打破了现实社会的平衡体系,导致了这种不可能事件的发生。
    同样的,我确信那只坛子在将付业兴老板的怨念辐射出去的时候,同样也需要一种平衡,这就意味着同样会有一种力量施加在他的海鲜城,于是吕教授在这里看到了一条不可能存在的、3亿5000万年前的怪鱼。
    古鱼的出现,应该是与周边餐馆的冷清构成了一种隐秘的平衡。但这种平衡的机制是什么,又是如何运作的,我说不上来,但我坚信这种平衡的存在。
    如丧考妣的付业兴却不知道,那只具有辐射怨念法力的坛子丢失,就意味着他逃过了一劫。他仍然垂头丧气,苦苦哀求我帮助他找回坛子。
    指着付老板的鼻尖,我说道:“现在你给我站在门口,我不叫你进来,你不许进来。我要找任何人,你就立即让他过来。如果你不听话,哼,找不回来坛子可不要怪我!”
    付老板连忙点头:“听话,我听话。”说完急忙小步奔到门口,弓着腰,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把在厨房洗鱼洗菜的工人,全部给我叫进来。”我吩咐道。
    付老板诧异:“叫他们干什么?”
    我一瞪眼,付老板立即害怕了,急忙转身,高声吩咐道:“让所有洗菜工都过来,过来过来,谁也不许不来。”
    洗菜工们拥入房间,顿时把我吓了一大跳。海鲜城的生意果然是火爆到离谱的程度,单是洗鱼洗菜的工人,居然就有50多人。
    这50多名洗菜工,大半年龄偏大,甚至也不乏老年人。50多名洗菜工在地毯上站成几排,一个个神情不安地看着我,不停地拿围裙绞着手。我并不看他们,只是坐在付老板的大班椅上,眺望着外边的风景。老实说,付老板这人真够没品位的,从他的座位上向外看,什么风景也看不到。
    等到洗菜工们感受到足够的压力了,我才慢慢地转过身来,问:“哪个是和叶莉搭班的?”
    众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在一个中年妇女身上。那女人明显是乡下来的,顿时手足无措,满脸惊恐不安,望着我张着嘴巴,却不敢说话。
    我站起来,走到中年妇女面前:“大婶,怎么称呼?”
    中年妇女害怕得快要哭出来了,低下头不敢看我。旁边有个女人快嘴快舌:“她叫刘妈。”
    “哦,原来是刘妈。”我说道,“刘妈留下来,其余的人可以走了。”
    众人鱼贯退场,房间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刘妈,站在那里,举止更加慌乱。
    我走到沙发前,倒了杯茶:“刘妈,您坐,只是找您聊聊天,真的不用紧张。”
    这句话说出来,刘妈更加紧张了,看她的表情,就好像面前站着一只大老虎,随时准备拔腿飞奔。幸好我还有下一手,保证能让她全部说出来。
    我露出好奇的表情,故意压低声音:“刘妈,您可一定要告诉我,那个叶莉,她年纪不大,长得也不赖,怎么会在厨房里洗菜呢?”
    这个八卦话题,让刘妈的眉眼霎时间恢复了精神,只见她神采奕奕,张嘴就要说,我却故意抬手打断她,先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把门锁好,又故意高抬腿,迈着缓慢的步子,走回到沙发前,抬头望着刘妈,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情。
    我的诡秘表现让刘妈大为嘉许,她立即引我为同谋,凑过来,用更加神秘的表情,低声道:“这事我也就跟你说一说,看你这小伙子不赖,别人我是不告诉他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要是说出去这可了不得。我跟你说啊,叶莉这事你问别人,别人还真不知道,问我就问对了。她的事情我最了解了,为啥呢?我跟她在一起洗菜呗,那还用说吗?小伙子你有眼力,看出那丫头不赖,年纪不大,性格也好,怎么会在厨房里洗菜呢?不应该啊!可是又有什么法子?人在屋檐下啊,不低头怎么行?所以说啊小伙子,你要记住我这句话,人呐,该服软的时候就服软,服软吃不了亏的,吃亏的都是硬挺死不服输的人,知道你不信,你听我跟你说说我年轻的时候,我年轻时也跟她一个德行,不服输不买账,谁的账也不买,结果怎么样?你猜都猜不到哦……”
    如是这般,饶舌的刘妈足足贴在我耳边说了半个多小时,听得我差点哭起来,她才依依不舍地把最后的答案说出来。
    原来,叶莉最初到海鲜楼聘工的时候,聘的并不是洗菜工,而是服务员。因为她容貌出众,气质绝佳,大堂经理就让她做了咨客。而后经理就处处照顾叶莉,想约她吃饭看电影,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而叶莉拒绝了之后,经理恼羞成怒,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叶莉发配到厨房洗菜去了。
    但是刘妈说,实际上叶莉是有许多男人追的,其中有一个年轻帅气,天天开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可是叶莉却是理都不肯理他。刘妈说,她还为此劝过叶莉,可是叶莉只是一笑,并不回答。
    居然有个开敞篷跑车的帅小伙在追叶莉,单是那辆车,就比海鲜城的钱堆起来还要多,这是多么大的事啊。心急火燎的刘妈到处打听那个小伙子的来历,果然是工夫不负苦心人,最终被刘妈打听到了。
    那个小伙子,姓苏,叫苏小河,据说是有名的服装设计师,还曾拿到过巴黎服装设计的金奖。
    “你说这么好的小伙子,要钱有钱,要外表有外表,叶莉她居然不答应,非要到这地方来干脏活,这不明摆着是缺心眼儿吗?”两个小时以后,刘妈终于结束了她的八卦,摊开手,对我质问道。
    我听得头昏脑涨:“有道理,刘妈您说得有道理,您确信叶莉是真的不肯答应吗?”
    刘妈想了想:“这个可说不准,说不定他们两人早就在一起了,要不怎么叶莉说辞工就辞工了,这年头找个活儿干多不容易。”
    服装设计师苏小河。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他只是迷陷于叶丽的气质仪容,自己卷了进来,还是事情另有玄机,只有找到他才知道。
    【丧失生命气息的手】
    服装设计师苏小河,果然是事业风生水起,单是他名下的私宅,就有十几所,而且都是价格不菲的高档住宅。
    那么,苏小河会住在哪一所呢?
    只有一幢幢地看过来,才能够弄清楚。
    要是一家一家跑着去查的话,会很累的,而且单是询问就要费很大工夫。最让我担心的是,说不定我刚刚查过的空房子,等到查下一幢的时候,苏小河却不凑巧地赶回去了,那这场追查岂不成了躲猫猫游戏?
    不想躲猫猫,太累,还是想个简单的法子吧。
    直接给苏小河私宅的每个物业管理公司打电话,以配合警务工作的名义,要求物业管理公司告知最近苏小河是否回来过。
    这个方法果然有效,只不过一个上午,我就查了8家,却都是空屋子,房子的主人苏小河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查到第9家,我刚刚说出警务电话,那边已经响起一个欢快的女声:“快来,你快点来,那只猫已经在树上饿了3天了,再不来会饿死的啊!”
    猫……饿了3天?我头有点晕,还待解释,可是那边的女声语速极快,根本不容我说话,说有一只猫爬到了树顶,她刚刚打了电话,要求警员过去解救。电话中她飞快地报出具体的位置地点,然后啪嗒把电话挂了,居然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看着电话,我懊恼得一个劲儿摸鼻子。看这个电话打的,居然惹来了麻烦,让我去救一只猫。虽说我压根儿不认识那只猫,我跟这世上所有的猫,都没有交情,可是电话已经接到了,这猫你不救是不行的,不救不只是猫不乐意,公众也会跟你没完,说你是个没有爱心的冷酷警员。
    只好开车赶了过去,到了一个花园型的高档社区,就见一排排高大的橡树,环绕着社区中的住宅楼。在一棵树下,站着两个社区保安,几个居民,都仰着脖子往树上看。我的车开过去,就见一个年轻女孩子飞跑过来,大声喊:“快点,快点,猫就在那棵树上,已经3天没下来过了。”
    我停下车,走到树下,仰头看着,果然看到了一只黄颜色的虎斑猫,正攀在高高的树梢上,冲着我张嘴,应该是在咪咪叫,可是我听不到声音。
    看那棵树极是高大,我心里有点打憷,就说道:“这只猫既然能自己爬上去,也应该能爬下来吧?”
    旁边一名老者道:“不行的,猫这种动物,只会爬树,不会下树的。它爬上去就下不来,一定要有人爬到树上,把它救下来才行。”
    我心想,这只猫可真能惹事,你明明不会下树,爬那么高干什么啊?猫的身体轻盈,就算是从树上掉下来,也未必会摔死,可它自己不跳下来,却想让我这么沉甸甸的一个大活人往上爬,万一我摔下来,这后果谁替我考虑?
    心中极是不情愿,可是旁边的居民们都在一迭声地催促我:“快点,你快点,人家那只猫已经饿了3天了,可别饿坏了它。”
    我叹息,敢情在这些居民的心里,我一个大活人的命,还比不上猫的一顿饭。心里埋怨,嘴上却不能说出来,既然做了警员,就得认命。一咬牙,我攀着树干,慢慢往上爬去。
    爬到了高处,我向下张望,只看到一张张向上仰的脸,那情境极是怪异,让我心里更加压抑。再往上爬,那只坏猫明明看到我上来了,不说快点接应我一下,反而扭转头向更高处爬去。我只好追在后面,伸手,再伸手,终于抓到了猫的一条后腿,结果被那只猫用力一蹬,手背上顿时鲜血流淌。
    手背上的剧痛,让我终于想起来了,猫这种动物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稍不留神就会被它抓破,还要打预防针避免狂犬病。要想捉住猫,就必须抓住猫的后颈,一旦捉住猫的后颈,猫就丧失了反抗能力,任你为所欲为。
    我再向上爬了几下,一伸手,捉住了虎斑猫的后颈处。果然,这只猫立即老老实实,四爪蜷缩,任由我把它提到面前。
    一手提猫,正要往下爬,这时候下面的居民齐声喊叫起来:“抱住它,你抱住它,它需要安慰。”
    我气恼地喊叫了一声:“我的手被抓破了,需要治疗。”
    下面的居民喊:“没关系的,它抓破你没关系的,这里的猫都打过预防针的,抓破你也没有关系的。只是现在,它需要安慰。”
    那好吧,我就安慰安慰这个小东西。正要把虎斑猫放入怀中,忽然之间有个疑问,在我的脑子中浮现出来。
    这个社区,环境如此幽雅,居民们又都很有爱心,爱护猫甚至超过了爱护人。这只猫为什么非要爬到树上来呢?是有人惊吓了它?是被人类同样宠爱的狗追赶的?还是……我的目光落到了与视线相平的楼房阳台上。
    没错,这只猫不是从树下爬上来的,而是从对面的楼房阳台上跳到树上来的。
    下一个问题就是,这只猫为何要从阳台跳到树上。而且它在树上被困了3天,为何它的主人不管不问呢?
    与我视线相平的,是三楼的阳台,一只花盆翻倒了,阳台的门呈扭曲性碎裂状。房间望向阳台窗户上的玻璃,全都被捣碎了,散落了一地玻璃片,折射着刺目的阳光。一条手臂从房间窗子里伸出来,五指呈钩状,垂落在窗台上。虽然看不太清晰,但我能够感觉到,那只手的颜色透不出丝毫的生命气息。
    糟糕!我低声对手中的虎斑猫说:“千万不要告诉我,你的主人就是苏小河,千万不要。”
    但在内心深处,我知道自己一定会失望。
    【这里只有一只手】
    怀抱那只可怜的虎斑猫,我费了好一番周折,才从树上爬下来。询问社区的物业公司,证实三楼那户人家,业主的姓名果然是叫苏小河。而且这只被困3天的猫,也正是苏小河养的宠物,名字叫狐狸。
    从这只猫的名字,可以对苏小河的性格略有了解。他至少是一个凡事都喜欢别出心裁、内心比较阳光的年轻人。
    我吩咐物业管理公司拿钥匙过来,打开苏小河的房门,同时我立即呼叫警力支援。当最近的警局派了警力赶来时,物业公司已经把钥匙找到,但是苏小河的家门却打不开,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在里边把门顶住了。
    我立即想起了文物贩子潘家帅失踪案。
    潘家帅在一架高空飞行的客机上神秘地消失了。但就在他登机的前一天夜里,他接连三次打电话报警求救,说是有人要杀他。而当两名警员赶到的时候,却不得其门而入,潘家帅挪动了家具,从里边把门顶死了。
    我还记得,最后那两名警员是从阳台爬上去进入了潘家帅的家。
    我立即下楼,通报了警务中心。房门被堵住,无法进入,情况紧急,我现在尝试从阳台进入。然后我跑到刚才那棵树下,抱着树爬了上去。
    我爬到了与刚才那只猫相同的位置,这时候树枝发生扭曲,听见下面有人在惊叫。幸好我爬上来前就已经计算好了,背对着苏小河家的阳台,树枝弯曲,我的脑袋砰的一声,正撞在苏小河家阳台上。
    强忍着疼,我反手攀住阳台的边沿,腰部用力,猛地翻入阳台里。
    阳台里边,几盆米兰翻倒枯萎,我正坐在一只破裂的花盆上,脸部正对着从窗户里伸出来的那只手。
    这只手纤细、有力,漂亮的椭圆形指甲,明显是因为外力而劈裂了。一道久已干枯的血迹从腕部开始,延至中指的骨关节处。手的颜色泛着青乌,好像是块上好的乌木雕成的,只是缺乏活力。
    但我丝毫也不怀疑,这就是一只人手,而且多半就是时装设计师苏小河本人的。
    双手持枪,屏住呼吸,我慢慢地踏前一步,探头向窗里望去。
    我想看到的是这个身体的其他部位,一只手不可能孤零零地生长,理论上来说它应该是身体的一部分。但是窗户里边凌乱不堪,无数怪异的摆设堆如小山,但偏偏就是没有其他部分,这里只有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