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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站在他身后的大主教很想接口说养他们的不是您而是国库,但他很理智地略过了这一节。“外面的都是您,哥哥的臣民,暴风城的居民,甚至还有骑士跟贵族们,您确定要把他们统统杀光?”最重要的是根本杀不光好吗,即便从城门上借调了五百侍卫,王宫里也只有一千驻军而已,守卫王宫当然不成问题,可一旦把宫门大开令暴民们涌进来,那就难说咯。
    “他们想干嘛?”约翰恨恨地说:“他们不是都自称敬爱我的哥哥,忠诚于国王的吗?现在连为国王筹点儿赎金都要暴乱,他们的忠诚在哪里?敬爱在哪里?!”
    大主教保持沉默,很努力地才忍住了话到嘴边的讥讽。眼前这个局面是谁造成的,是人就心知肚明。
    两周前,布鲁克男爵跟护送他的两百骑兵队伍抵达暴风城,在莱顿公爵亚瑟的安排下,约翰不得不当着一众贵族的面在王宫大厅里接见了他。
    布鲁克男爵带来的消息很劲爆,从被斯卡提堵截到国王被俘再到他海岸遇袭,荡气回肠、惊心动魄的几乎让人以为是什么传奇故事。可这不是故事,是真事儿!尽管泰格王国派来押送他索要赎金的骑兵全军覆没了,但布鲁克男爵身上贴身携带的理查德亲笔书信、泰格国王印鉴等等证据都还完好无损。这种事情造不了假也没人造假,只要双方一对接便能知真伪,谁没事儿在这上面说假话?!不过男爵关于偷袭之人的猜测,众人心里面就各有思量了。
    可不管怎么说,国王那是得赎的,不赎不行。尽管约翰巴不得他哥哥被扣在泰格一辈子,或者得个什么小毛病一命呜呼的了才好,但面子上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做。他招来了财政大臣,当面向众人展示账目,告知因国王热衷战事频繁东征,导致国库空虚,如今还剩多少钱、能拿出多少钱、东拼西凑又能凑出多少钱。最后一摊手,十五万金币,咱根本没辙啊!
    理查德频繁征战确实消耗了大半国库,可摄政王没说的是他大肆建造摄政王宫,购进各种珍宝财物储于宫内,是国库里另一项巨额开支。他们两兄弟,几乎把奥丁每年的税收和父辈攒下来的家底儿挥霍一空。
    亚瑟倒是很想当面戳穿摄政王的虚伪,只是手里并没有证据。众贵族虽对国王的挥霍略有微词,但人却还是得赎,这不但关系到国王的小命儿,还关系到国家的尊严。
    可是,怎么赎?国库里没钱啊?!摄政王就堂而皇之的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提税,把现有的税率提上一提,从全国征讨,从各个领主,说白了就是大小贵族们开始,在场诸位,一个也跑不掉。
    本来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方法,税率稍稍提上一提,对于大部分贵族尤其是大贵族而言,九牛一毛,并非难以接受。所谓积少成多,大家都挤出来那么一点儿半点儿,再从王宫国库里凑凑,也就大差不离了。
    但问题是摄政王的贪心并非止于此,既然找了个好由头,怎么可能不为自己抽上一成,莉亚偷偷在心里给他取得“奥丁周扒皮”的绰号,也绝非浪得虚名的。但他若只抽一成也还罢,最终摄政王的旨意颁下,把新税率公布于众的时候,叫满城的市民跟贵族都倒抽一口冷气——整整翻了二十倍,我勒个大嚓!!!
    不暴动,人们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口袋里那嘎嘣响的金币!
    尤其是暴动的领导人又有些身份特别——莱顿公爵亚瑟,约翰引起了群情激奋,他不借此为自己铺路,那才叫真傻!
    亚瑟做事或许没有约翰暴戾,没有约翰手段毒,但他不傻,一点儿都不傻。于是,在变革发起的初期,人们打的口号还是反对摄政王横征暴敛、反对摄政王任意提高税率、反对摄政王无视贵族们的合法权益,两周以后,就变成了“反对约翰摄政、拥护王储监国”这一高涨的呐喊声,简直是一呼百应,满城赞同。
    至此,大主教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若莉亚站在他的角度,一定会怒吼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若不是他已经接到腓力的密信,说他保证……哼,大主教冷嗤一声,站在背后如幽灵般静静盯着约翰的背影,他实在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而这一个,却有落在他手上永远都洗不掉的把柄,就这样吧。
    “难道任他们继续闹下去?”约翰皱着眉头,满脸嫌恶。
    其实这群人暴乱的形式还算温和,亚瑟既然想博好名声,就不能把这事儿搞得一发不可收拾,暴民们的情绪还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内,只是围住王宫声讨而已,并没有真的发起武装冲击。但不管怎么说,整个王城内部权力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等待时机吧,”主教回答。
    “什么时机?”摄政王对他这模棱两可的答案不满意。
    “没人注意到,泰格国王的赎金索要信上是约定了期限的,”但主教注意到了,并且也有其他人提醒了他,“等时间一到咱们还没派出送赎金的队伍……”
    “他们会杀了理查德?”约翰眼睛发光,但随即又摇摇头,“不可能,活着的理查德还算是颗摇钱树,死了的就什么也不是了。”这道理连他都懂,泰格国王不会这么冲动。
    “是不会杀他,但他们第二波第三波的使者就会陆续抵达了。咱们提高税率可是打着为国王筹集赎金的旗号,而有些人领着贵族和市民们暴动,又是为了什么?”
    约翰听完果然拍手叫好,“没错没错,到时候就能直接拆穿亚瑟的别有用心了。哈,咱们再借机扣他一顶大帽子,说他故意煽动暴乱以拖延赎金缴纳,好谋害国王登顶王位。”国王若死了,王位可不就论到王储了么。
    大主教偷偷白了他一眼,心说你倒还没傻得冒泡。
    约翰得了这计划也就基本老实了,不再催促侍卫们出宫门去阻杀暴民。而就在亚瑟忽悠、约翰暂避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诺丁汉的骑兵队伍再次抵达暴风城外。
    威尔护送布鲁克男爵带了二百,诺丁汉此行又自带三百,五百骑兵队伍,依约翰来办是死活都不会让他进城的,上次就吃了哑巴亏,这次怎么可能再上当。可惜现如今城门把守的却不是摄政王的人,约翰能调动的那批侍卫早就驻扎进王宫抵抗暴民去了,剩下一半人马将近五百之数,却都基本是拥护莱顿公爵的。
    眼瞅着诺丁汉带队赶来,亚瑟喜不自禁,为自己对抗摄政王队伍的壮大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堵门不让进?
    可当骑兵连同马车车队一路驶到伊登伯爵府门口,他的堂姑诺丁汉伯爵夫人从马车上被搀扶下来的时候,莱顿公爵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他盯着莉亚的肚子,足足愣了有十秒钟。又一个,王位合法继承人?!!
    莉亚只是向她这位堂侄子颔首致意,虽然身份上来说,公爵要比伯爵夫人更尊贵一等,但作为长辈,她却没必要向他真的行礼。她把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儿来的亚瑟扔给诺丁汉应付,自己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伯爵府邸,刚一进门儿便被菲奥娜搂在怀里。
    “妈妈,”莉亚这声呼唤叫得比一年前诚心实意多了,自从了解到菲奥娜的良苦用心,她就一直跟这位名义上的母亲保持着频繁的通信。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即便她不是她真正的母亲,但在感情上已经接近半个了。她拉着菲奥娜的手,亲热地道:“我真想念您。”
    这位前王妃的眼圈都有点儿泛红,她终于得到了女儿真正的谅解,而不像上次那样淡漠相处。她摸摸女儿的脸颊,握着她的双手,再低头把目光投注在莉亚的肚子上。“哦,我的孩子,”隔着厚厚的棉裙,菲奥娜把手覆盖在莉亚的小腹上,“你真不应该跟着跑这一趟,长途跋涉的。你有没有赶到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房间里先躺一会儿?我派人找位修士来给你瞧一瞧。”
    莉亚知道自己必须亲至,不管怎么说,她才是王位的合法继承人,是正主儿,诺丁汉无论做多少筹谋多少,都必须由她自己亲自出现在众人面前。至于长途跋涉,“我没有不舒服,妈妈,您不必担心。”莉亚笑笑,安抚地拍拍菲奥娜的手,“丹尼尔修士和艾尔伯特一路跟着我来,前者是诺丁城医术最好的修士,后者则博学睿智精通草药。除此外,管家夫人还找了位生过八个孩子的夫人与车队同行,算得上是万无一失了。这一路上,我一点儿都没觉得难过难捱。”尤其是她丈夫吩咐工匠把木车轮用厚厚的软皮包裹严实,并且这样的车轮备用了整整两辆马拉车,一旦磨损了就更换,行驶在国王大道上确实少了许多颠簸。至于马车内壁跟脚下铺着的无数鹅绒垫棉花垫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又不着急赶路,缓辔而行,足比布鲁克男爵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王城,莉亚确实没受什么长途跋涉的罪。
    “那就好那就好,”菲奥娜在听到女儿的回答后微微一怔,紧接着回过神,吩咐侍女把热水准备好给莉亚清洗。她一边扶着女儿的手往为其准备的卧房走,一边道:“这位丹尼尔修士和,艾尔伯特,在哪里?我倒想好好地感谢他们。”
    “乔治把府邸两侧的房舍都买了下来,修士跟艾尔应该是跟骑兵们一起住的吧,”这种细节,她倒没有多问。“不过每天早晚各一次,他们会来询问我的情况,您很快就会见到他们了。”
    菲奥娜默默点头,很快,很快就会见到了啊……
    诺丁汉伯爵确实把伊登伯爵府两侧的房舍全买了下来,几乎占据整条街。威尔先前带来的二百骑兵队伍已入住左边,今日刚进城的三百就入住右边,每天安排一百人轮流在街内外巡逻,俨然就是个小型的自治国。
    他这番做派不但亚瑟心惊,满城的贵族们都摸不着头脑。在几次明示暗示后,诺丁汉始终不表明态度,到底是支持抗税或者说支持王储执政呢?还是支持提高税率或者说支持约翰继续作威作福?!
    可在三天后,诺丁汉伯爵夫妇却宣布在伊登伯爵府上宴请王城内的诸位贵族,包括爵爷们,也包括女眷们。在觥筹交错之际,伯爵站起身,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为了营救他妻子敬爱的堂兄和他尊敬的国王,泰格人开出的十五万赎金,诺丁郡愿意独自承担一半。
    望着众人惊得合不拢口的表情,莉亚把折扇抖开,覆到嘴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们家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第 60 章
    很多年以来,阿梅莉亚·玛蒂尔达·杜布瓦在奥丁的贵族圈中,是个几乎从未被提及的名字。人们早已习惯性地忘记这位王室成员的存在,偶尔涉及她,也不过感叹一句:“哦,那个可怜的遗腹女”,似乎已经在心底里把她的王位继承资格排除在外。
    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自从去年她跟她的丈夫出现在国王骑士大赛的赛场之后,很多老牌贵族,老谋深算的爵爷们就已经开始注意到,今时不同往日了。那个寄人篱下、默默无闻了十六年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全奥丁最富有的伯爵夫人,带着令人咋舌的巨额嫁妆,开始在贵妇圈中崭露头角。
    可她出现的时间实在太短了,仅仅七天,如昙花一现。诺丁郡的队伍离开暴风城后,很多人又再次淡忘了这位少妇。尽管她的母亲尚住在城中,尽管时有趣闻甚至新鲜玩意儿从诺丁堡传来,但贵族们之间的八卦、绯闻也是层出不穷,跟她一贯低调的丈夫一样,诺丁汉伯爵夫人并不特别引人注目。
    直到三天前,诺丁堡的五百骑兵将整条街都盘踞起来;直到几分钟前,诺丁汉伯爵的一句话石破天惊,人们方才意识到,以残暴凶狠但又富可敌国著称的诺丁汉家族,也有了争夺王位的资格,而且,还不止一个——无数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莉亚面前的餐桌,似乎能穿透木板落在她的肚子上。
    伯爵夫人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把扇面展开遮住嘴角,动作既含蓄又优雅。贵妇们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嫁做人妇不久的小姑娘,脸颊尚未褪去稚嫩,眼角眉梢透出俏皮之色。现如今,她已快尝到为人母的滋味儿,且看得出,跟丈夫关系十分不错,那种少妇独有的韵味儿便在举手抬足之间流露出来。
    而且,说实话,她生得可真不赖,完全继承了红堡家族一贯的优良基因,再过几年,想必绝不输她的母亲。在座贵妇中也不乏美貌之人,基斯保恩公爵夫人就首屈一指,可人们看尤菲米亚的时日久了,对莉亚却还新鲜。两相比较之下,公爵夫人的容色竟然,黯淡了……
    更何况,在座哪一位也没有能像诺丁汉伯爵夫人这样,把折扇挥舞地如此优雅如此迷人,抖、合、转,莉亚可是专门花时间练习过的。众贵妇们恍然大悟,我去,原来那“东边来的宝物”是这般用法。再看伯爵夫人一身行头,光是上半身的整块丝绸就够令众夫人们眼红的了——倒不是莉亚穿不起全身,而是照顾到她的肚子,再结合这时代服装上紧下宽的特点,长裙她选的面料依旧是棉布,丝绸只做了部分点缀而已。就是这样,已经令贵妇们在心底默默地留下了心酸的眼泪——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老牌贵族们能够在奥丁屹立几百甚至上千年不倒,靠的不仅仅是实力雄厚,还有精准的眼光,跟圆滑的处事风格。尽管现如今他们很多人跟莱顿公爵同出同进,可还真没几人公开表示,坚决支持这位王储上位。没错,他是王储,但奥丁王国有史以来能够顺利登上王位的王储,还真没多少个。
    亚美人长期以来的习惯,就是靠武力取胜,唯武力才是最高标准。王位继承顺序是很重要,但实力、势力同样也不可忽视。亚美大陆上并不是没有这种特例,继承顺序排在十几甚至更靠后的人最终登上了国王宝座,只要你有王室血统,就可以主张自己的权利,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要靠拳头来说话了。
    如果亚瑟还是个正常人,那么他获得的支持率肯定要比现在高得多,大部分人毕竟也不喜欢打乱顺序,一个顺理成章的国王有什么不好?!但可惜,亚瑟残疾了,这份支持在很多贵族老爷的心中就打了一些折扣,一个以武力称霸亚美大陆的国家,必然不会想接受一个永远都不能站起来的国王。
    这点亚瑟心里也清楚,所以听完诺丁汉的宣布,他再看自己堂姑一家人的眼神中,就带了那么一丝怀疑、一丝防备。但诺丁汉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又打消了他的疑虑。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筹齐赎金,迎国王回国,”诺丁汉面向莱顿公爵说。
    “怎么筹齐?”亚瑟甫一开口就想要掉自己的舌头,废话,人家都带头出钱了,其他人怎么能不也出点血?!
    果然,下面坐着的贵族老爷中就有一位伯爵紧接着站了起来,“我愿意提高领内两成税率,迎接国王回国。”有人起了头,后面的人就一呼百应了起来,“我也愿意提高两成”、“我愿意提高一成”、“我出车队,还有船”、“我……”。
    莱顿公爵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这群人被他召集聚拢起来,打得就是反对提高税率的旗号,现如今在诺丁汉的带头下竟然变相的妥协了,尽管离着摄政王“二十倍”的增幅依旧相去甚远,但很显然,他们抵制约翰的情绪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这对他可不是什么好情况,大大的不好。
    “大人,”诺丁汉微微偏了头,以诚挚地语气对亚瑟低声道:“如果因为抗税运动导致赎金始终凑不齐,国王就回不了国啦……”
    亚瑟盼着伯父回不来吗?他心里倒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比约翰稍厚道点儿,总是别别扭扭的,连对自己也不愿承认。然而在诺丁汉这句话的提点下他猛然警醒过来,国王能不能回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国王如果因为他发起的抗税运动回不来,这可是白白送到了约翰手中的把柄,等他掉过头来针对自己,众贵族们的矛头可就要逆转啦。“你说得对,还是你有远见!”亚瑟激动地说。
    诺丁汉给了他个“您放心的”眼神,“我们所做这一切,都是在您的号召之下。等陛下归国之日,必定会感念您为他所做的一切。”言下之意咱们不跟你抢功劳,这些光荣都是属于你的,理查德回家,你的王储地位才会更牢靠。
    没错,是这么理儿,亚瑟在心底狂呼,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打那天起莱顿公爵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也不再计较诺丁汉的骑兵队伍盘踞一整条街,也不再眼红他堂姑妈家到底是多有钱,更不再把目光盯在他未出生的堂弟或堂妹身上了。亚瑟一门心思的,带着贵族们跟约翰干,开国库,放血,出钱。王宫里守门的侍卫也并非各个意志坚定,况且除了侍卫不还有那么多仆从侍女的吗,在莱顿公爵的威逼利诱之下,很快就有人主动打开了侧门,贵族们一拥而进,把摄政王连揪带扯的拖进了议事厅里。
    诺丁汉出一半,贵族们再凑一些,剩下的由国库承担这是没跑儿的了。什么?国库没有?变卖,拆了摄政王府也要变卖。别以为就贵族们有钱,有些靠贩卖起家的商人们也很有钱,正因为出身低微,才更愿意朝贵族们靠拢,王宫王府里流出去的东西花天价也要买下来。七凑八凑,十五万金币也就凑齐了。
    亚瑟召集,众贵族们纷纷出人出力,组成了一支一千多人的押送队伍,打头的依旧是诺丁汉的封臣,布鲁克男爵。要说这些贵族老爷们,也不是不担心其中有人中饱私囊,但诺丁汉出的大头,他都不忧心而且由他的封臣领队,其他人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在这之前,亚瑟还逼着约翰以摄政王及众贵族的名义向泰格国王发了一封信,要求交换国王的地方不能是在泰格境内,万一交了钱对方不放人了可怎么整?!他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在斯卡提辖下的奥斯布达境内,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那是他祖母的领地,亚瑟大可以放心。
    解决完赎金的问题,亚瑟又召集众贵族,逼迫约翰签下了一份条约,这是诺丁汉的提议,在暴风城内成立贵族国会,由二十位在场的大贵族们组成,贵族国会通过投票决议,有权利推翻摄政王的任何决定,从此结束了约翰一家独大的局面。
    亚瑟对此极其满意,更满意的是诺丁汉虽然提出创意,却明确表示他不参加。“我要为您伯父跟您的国家驻守北疆,”他说:“既然不能常驻暴风城,不能时常参与表决,与国会又有什么益处呢?!”
    诺丁汉语气极为诚恳,莱顿公爵也就安心了。瞧,贵族们大部分都支持他,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可以否决约翰的任何旨意,他将成为全奥丁真正的最高权力人。亚瑟心里那个美啊,连叔叔约翰看他的阴狠眼神都被他刻意忽略了。形势很好,形势一片大好呢!
    比较起男人们在外面的明争暗斗,莉亚在暴风城的日子就惬意得多了。哦,如果每天没有这么多拜访的贵妇们,那会更加惬意。她对于羡慕的眼神、嫉妒的语气、似有若无的暗示询问真是厌烦透顶,可没办法,这就是她现在生活的圈子,而且搞不好以后将永远都是。
    莉亚对于应付这些倒不捉襟见肘,甚至绰绰有余,但不管怎么说,总不如在诺丁堡时候更自在自由。所以她坐在长椅上抬起腿,用光裸的脚丫戳戳诺丁汉的小腹,撅着嘴道:“你得补偿我。”趟进这趟浑水意愿最大的是诺丁汉,尽管莉亚才是最终受益人,但她决定耍赖一番,“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暴风城呢。”
    诺丁汉笑了笑,听出这种“我不管怎么样都有理的语气”,给了她一个“在下也很大方”的眼神儿。“你又想买什么?”他问他的妻子。
    切!伯爵夫人送了她丈夫一记卫生球,说得好像我只会花钱似的,没见我又引领了王城的潮流,骑士团的折扇大把大把的往外卖,闪瞎眼的金币将成箱成箱的往诺丁堡送吗?!好吧,跟她丈夫的财富比起来,还真是毛毛雨——可以忽略不计。她眼睛一转,就把小腿抬到了诺丁汉跟前,“给我揉揉,”女王款儿摆的十足。
    诺丁汉欣然接受,他握住妻子的小腿肚,慢慢轻揉起来,心里略微一算,六个月了啊。“这些天,基斯保恩公爵夫人有没有时常找你谈话?”
    莉亚眯了眼,“你对我美貌的堂侄女倒是很关心嘛!”
    诺丁汉哼哧一笑,一只手松开她的小腿肚,伸过来捏捏她的脸颊。莉亚抓着他的手,就势被拉着坐到他怀里。她也清楚丈夫打得什么主意,看似在捧亚瑟,实则激起了约翰的恨意,还在众贵族面前卖了很大的好。等鹬蚌真的撕破脸打起来的时候,就是渔翁得利之际,可按照顺序,第一个论到的渔翁却不是她自己。尤菲米亚虽然没有一个实力雄厚的现役丈夫,可听闻她跟很多大贵族之间也有着很密切的关系。若亚瑟跟约翰倒了,他们接下来支持的未必就是莉亚,“你又打算用什么方法对付她呢?”
    她?诺丁汉摇摇头,“对付她根本不需要方法。”
    莉亚疑惑不解,诺丁汉却没有明说。内情实在龌龊,让他不愿跟妻子直言。但他说的是实话,对付尤菲米亚不需要方法,只是一个身世足矣。
    伊登伯爵夫人轻轻掩上门,没有进去打扰女儿跟女婿两个人。
    “他们很好,”艾尔伯特站在伯爵夫人身后,如果有心就能注意到,他们最近经常走在一起,如果有心还会发现,他们头顶上如此相似的红发。他望着菲奥娜,眼神里并不是像有外人在时的恭敬,而是充满着慈爱,“他们很好,你可以放心。”
    伯爵夫人点点头,是啊,原本这世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现在也可以完全放心了。而过些日子,她将会更加放心。“我们快成功了,”等约翰倒了台,“那个人,也嚣张不了多久。”
    “这些年,你受苦了,”艾尔伯特跟着伯爵夫人来到她的书房,然后关上门。他知道那个人对红堡家族这二十多年来的打压,全因他而起,全因当初那件事,连累了大家。
    菲奥娜眼圈发红,转过身来握住艾尔伯特的手。“怎么会有您流浪在外辛苦呢,”她语带哽咽,眼含泪珠,“我亲爱的叔叔,等约翰下了台,大主教就再也没法兴风作浪,派人四处追杀您了。”就像他现在已没能力迫害她一样。
    从反对她跟威廉的婚事,到劝说国王割让伊登郡剥夺莉亚的爵位,再到教唆摄政王克扣她们母女的赡养费,种种迫害,全都因为当年那件事,全都因为莱顿公爵堡那件骇人听闻的丑事。
    “那个孩子还活着吗?他现在在哪儿?”菲奥娜接着又问。
    艾尔伯特,或者说,本名安德鲁·里德的老人摇摇头,“你放心吧,他只是个私生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当然也就没资格跟你女儿争什么。“他清楚自己的本分,会呆在他该呆的地方。而那个抱来的孩子,更没有继承的资格。”
    当然,伯爵夫人点点头,尤菲米亚,一个野种而已,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做渔翁?!
    ☆、第 61 章
    奥斯布达的海岸线平缓漫长,海水拍打在沙滩上激起层层白浪。理查德望着漫无边际的大海,心头的思绪可说是五味杂陈。想当初,他就是在这里挥师东进的,一条条从奥丁海岸出发的战船,跨过奥斯海峡在这里集结。他们越过奥斯布达——他母亲的领地,一路向东,加入响应教宗号召的浩大队伍。想当初,他有四千骑兵、八千步兵和二十艘运输船只,而现如今……
    这位被俘囚禁三个半月的国王四下里环顾,心头是说不出地凄凉。诺森威尔伯爵打着他的旗号为他吸引火力作掩护,此刻恐怕已凶多吉少,而暴风城派来运送赎金接他回国的人马,却只剩众家贵族们拼凑起的杂牌军,还有那十五万金币……奥丁这次遭受的损失,不可谓不重啊。
    布鲁克男爵一直紧密追随国王左右,看到这位年逾四十五的中年人满头金发比之三个月多月前灰白了不少,心底也是感伤。“陛下,”他安慰道:“等登上船,越过奥斯海峡,我们就回到奥丁您的领土了,全国臣民都在期盼您的回归。”
    全国?理查德摇摇头,经此一事,他再也不敢相信这种话了。那位刚进入泰格境内就把他出卖给敌人的男爵,也曾是他的臣民,而布鲁克对他讲述往返路上及暴风城里所发生的一切,更令国王有所觉悟。诺森威尔伯爵说的没错,他真该当机立断,可笑先前他还不肯轻信,如今却明白养虎为患。腓力与自己撕破脸难道只为了分赃不均?教宗忽然下令撤军难道只因少了斯卡提的部队?那么阻截自己归程的部队呢?偷袭奉命索要赎金的骑兵呢?国王对他曾经无比信任那两个人懊悔不已,而亚瑟,唉,亚瑟本还算好,可惜,他残废了,又在自己被俘受囚之际,只顾跟约翰争权,带领什么抗税运动……理查德深叹一口气,拍拍布鲁克男爵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男爵顿了顿,接着道:“至少,夫人,是全心全意都在盼着您回家的。”
    是啊,夫人……布鲁克男爵口中的夫人只会是一人,他领主的妻子,国王的堂妹。想起莉亚,理查德不由得更加惭愧,他竟然将她置于两个豺狼眼皮下这么多年,还自以为已对她做了最好的安置。“我不会忘记你们为我做的一切的,你,你的领主,你们整个诺丁郡。”布鲁克说不定会骗他,但当所有贵族凑起来的杂牌军,这一千多人都在说同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就绝对做不了假——赎他的十五万金币中,竟然是诺丁汉出了一半。想到这儿,国王心下甚慰,他虽曾几度看走了眼,但总算还有正确的时候,他还有真正忠心的封臣。
    布鲁克男爵便不再多话,聪明如他,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而这时候,他们等待的船也已经驶进港口,准备起航了。
    “陛下,”与泰格军队交换完人质后,陪同奥丁人马一路西来的是国王的母亲,伊莱恩的骑兵队长。他们此刻毕竟是在奥斯布达境内,没有当地贵族的引领自然会有些许不便。骑兵队长恭敬地向理查德行了个礼,道:“我已奉命将您送抵西岸,踏上船梯后,您就等于离开奥斯布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