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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李渡恩见那韩掌柜站起来了,他也从马上跳了下来。双脚落地,李渡恩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往韩掌柜面前走。
    韩掌柜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李渡恩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挑起嘴角笑道,“哟,这不是衲岩墨阁的韩掌柜么?怎么着,不年不节的,吃了多少肥肉才胖成这样啊?”
    韩掌柜伸手摸了一下脸颊,可手刚碰到肿胀的地方,他就倒吸一口冷气,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强忍着疼痛,想要扯出往日里那副笑容,可嘴角刚一扯开他就笑不了了。
    韩掌柜恶狠狠的看着李渡恩,把所有的火气都压住,勉强张开嘴,口齿不清的问道,“李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渡恩抿嘴一笑,然后冷下脸来,道,“你问我要做什么?我还要问问你想做什么呢。韩掌柜,你我都是生意人,应该明白生意场上的先来后到的道理。你要半途劫我的货,难道还不准我来找你问问么?”
    韩掌柜闻言就是一愣。
    他做的是文人的生意,买的卖的都是文房四宝,最多再加上些珍贵书籍旧年孤本之类的,而据他所知,这个李渡恩应该是个不学无术的市井之徒,做的是赌庄生意啊,他韩忠义什么时候劫过李渡恩的货?
    “李公子,我看这事儿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在下做的生意与李公子不同,在下……”
    韩掌柜这话还没等说完,只见李渡恩冲身边站着的光头大汉一使眼色,光头大汉呼的一下又冲到韩掌柜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问,“老小子你说什么!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赌庄的生意?啊?”说着,光头大汉又狠狠扇了韩掌柜两巴掌。
    扇完之后,光头大汉再次垂首退到李渡恩身边,李渡恩则笑呵呵看着狼狈不堪的韩掌柜。
    韩掌柜两边的脸颊都已经肿起来了,他爬起来之后死死盯着李渡恩和他身边的光头大汉,嘴唇颤了几颤,最终还是忍住了嘴边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冲李渡恩鞠了一躬,咬着牙说,“在下失言了!”
    李渡恩笑着晃晃扇子,“韩掌柜这话说的客气。好,既然如此,我们还能谈谈。”
    “还请李公子明示。”韩掌柜声音都在发颤,他极力忍着,听李渡恩怎么说。
    这时李渡恩看着韩掌柜的样子,心底倒是生出几分敬佩来。这老头真不愧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手,也不愧是被皇城中那位大人看中过的人。
    不过,李渡恩想到这里又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正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这老头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李渡恩摇头晃脑的靠近韩掌柜一步,低声说,“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几天前,你是不是去找姓冷的人要毛笔了?”
    韩掌柜闻言就是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渡恩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这……这……”
    韩掌柜那张被抽的通红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日盼夜盼的那支“夜将”毛笔。莫非这个李渡恩说的“货”就是指那支毛笔么?
    可韩掌柜非常确定,他仔仔细细查过了,那支毛笔应该就是在那个冷侍郎手里……
    这时李渡恩开口了,“韩掌柜,我今天就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话叫欠债还钱?”
    韩掌柜木然点了点头。
    李渡恩满意的接着说,“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个姓冷的老头儿在我的赌庄赌钱,输了不少钱,又借了不少钱,等到他要还钱的时候,你猜猜怎么了?嗯,他没钱还给我。于是呢,他说手头有个好玩意儿,是一支会讲故事的毛笔……我好奇啊,正等着他给我拿来呢,这不,就听说那玩意儿被韩掌柜你看上了。是这么回事儿吧?”
    韩掌柜差点把一口牙咬的粉碎。
    什么会讲故事的毛笔!
    “韩掌柜啊,你想想,这支笔本来已经抵了赌债,所以说这支笔已经是我李公子的东西了,你再百般纠缠着想要,这不就是劫我的货么?”
    李渡恩说到这里,韩掌柜也听明白了。
    看来这个李渡恩也是知道了那支毛笔的珍贵之处,所以想从冷家父女手里得到毛笔。一定是那个冷家的小丫头把这件事情告诉李渡恩的。
    可韩掌柜还是有些不明白,那支“夜将”毛笔虽然算得上珍贵,可大概也还没到让李渡恩动这么大阵势的程度。难道说那毛笔里还有什么玄机?
    韩掌柜正想着,李渡恩却过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压低声音道,“韩掌柜,还是那句话,你我都是生意人,应该明白生意场上的规矩。对吧?”
    韩掌柜紧锁双眉望着李渡恩,他突然发现这个李渡恩眼中闪着寒光,身上也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莫非……
    一个念头在韩掌柜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额角一瞬间就渗出了冷汗。
    这时再看李渡恩,正转过身慢悠悠往他那匹马身边走。
    韩掌柜知道事不宜迟,连忙高声叫道,“李公子留步!在下还有话说!”
    李渡恩一脸不耐烦的回过头来望着韩掌柜。
    韩掌柜跑上前去,压低声音对李渡恩说,“李公子,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这间衲岩墨阁的一个小小掌柜,我上头还有东家。我就是个办事儿的,真正想要那支毛笔的人,是我们东家啊。”
    李渡恩挑起嘴角冷笑着问,“哦?我还真没听说过你们东家的谁。”
    韩掌柜神经兮兮的看看四周,用手遮着嘴,小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李渡恩听到之后也敛去的脸上的笑容,皱起眉头想了想,然后低声问,“真的是那位大人的产业?”
    韩掌柜使劲儿点了点头。
    “千真万确!”
    李渡恩背着手转了两圈,突然咂巴一下嘴,冷声道,“如果是真的,那以后我再到那位大人面前谢罪就是了,想必他老人家也不会在乎这个小县里的一家小买卖吧。哈哈。”
    说罢,李渡恩瞪起眼睛,狠狠一挥手,高声道,“给我砸!”
    随着他这一声,他身后一百多号人呼啦一声,全都冲进了衲岩墨阁,连门带窗,一下子都被砸的粉碎。
    再听那店里,清脆的竹竿断裂声,玉石破碎声,还有刺啦刺啦的撕纸声都响成了一片。
    韩掌柜呆呆的站在远处看着那些人如虎狼一般在自己店中撒野,他竟然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韩掌柜甩头一看,差点哭了出来。
    来的正是一队县衙差役。
    韩掌柜之前听到小伙计说有人来捣乱,为了以防万一才让小伙计去县衙找人,刚才韩掌柜之所以能忍的住,也正是因为想要等官府来人为他撑腰。
    他觉得李渡恩就算再霸道,也不过是个地头蛇,可这衲岩县的官府对他韩忠义也算了解,对他背后的势力更是敬怕,韩掌柜觉得,这个时候官府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差役们下了马,都皱着眉头看了两眼正在衲岩墨阁里闹腾的那些庄丁,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韩掌柜仔细一看来的这些人,发现为首的并不是衙差。
    “三公子!”
    韩掌柜惊呼一声,快跑两步到了最前面的马匹前,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三公子!你要为我做主啊!”韩掌柜说出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周围这些人,包括看热闹的和李渡恩都认识眼前这个身着素黑衣衫的年轻男子。他正是县令梁秋荣梁大人的三儿子。
    李渡恩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他没想到这位梁三公子会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其实他特意选在深夜来闹事,一则是为了给韩掌柜来个措手不及,二则也是因为考虑到深夜官府里不会有麻烦的人物过来。这位梁三公子虽然无官无职,但他满肚子坏水是衲岩县里出了名的,栽在他手上的人中也不乏地位尊崇者。听说那位大名鼎鼎才华横溢的窦先生都拿这小子没辙。
    李渡恩心中暗想,这家伙,不会是来坏我好事儿的吧……
    第十七章 因外有因,果外有果
    第十七章因外有因,果外有果
    县衙差役们下了马,都恭恭敬敬的站在梁三公子身后,完全没有要去阻止李渡恩手下那些人的意思。
    韩掌柜也顾不了这么多,现在梁三公子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也管不了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事儿了,跪在梁三公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三公子,我们这衲岩墨阁做的生意你也知道,都是在县衙备案过的。我韩忠义的人品你更了解啊!”说着,他抬起头来,用手一直自己肿的老高的脸颊,“三公子你看,这就是李渡恩手下打的!”
    梁三公子背着手站在那里一直没出声,不过韩掌柜那张脸似乎勾起了他的兴趣,他蹲下身皱着眉头仔细看看,突然伸手在韩掌柜脸颊上拍了一下,口中还低声问了一句,“疼么?”
    韩掌柜惨叫一声,捂着脸颊爬出老远。
    梁三公子站起来笑着冲李渡恩勾勾手指。
    李渡恩也是明白事理的人,眼下他可不愿意得罪了这位满肚子坏水的县令三公子。
    他小步跑到梁三公子面前,躬身施礼,道,“小的李渡恩,见过三公子。”
    梁三公子一把搂住李渡恩,伏到他耳边小声问,“真是你让人打的?”
    李渡恩没敢直接回答,目光偷偷扫了一眼梁三公子,他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梁三公子的想法,他一时半会儿怕是摸不透了,这下恐怕是糟了啊。
    可没想到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功夫,梁三公子接着说,“我可听人说了,你最近巴结上了郡太守贺大人,今晚这事儿,是贺大人示意你做的?”
    李渡恩心中一惊,怎么他跟贺大人有联系的事情已经被这么多人知道了?
    事到如今,李渡恩只能狠下心,压低声音对梁三公子说,“这件事与贺大人交托的事情息息相关,还请梁三公子体谅小的。”
    梁三公子闻言一笑,放开李渡恩,转而走到韩掌柜面前,提高了声音问,“韩掌柜啊,你说说,人家为什么找你麻烦啊?”
    韩掌柜看到刚才梁三公子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他还是坚信官府的人一定会看在他背后那位大人的面子上帮着他,所以他从地上站起来,昂起那张看不出模样的脸,抬手一指李渡恩,道,“他说我劫了他的货,可那支毛笔并不在他手上,而且那个姓冷的父女俩人谁都没跟我说过什么赌债的事儿,这完全是他的借口!是无理取闹!”
    “哦……”梁三公子装作有些明白的样子,扭头又问李渡恩,“他说毛笔,什么毛笔?”
    李渡恩也不隐瞒,把冷家老头儿欠下赌债以及那支“夜将”毛笔的事情如实对梁三公子说了。
    李渡恩所说的这些事韩掌柜倒是全都不加否认,只是关于赌债那一部分,他极力说他事先根本不知道,所以这件事与他无关。
    梁公子听他们两人争论了一阵,终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一摆手,止住他们两个的争论,道,“韩掌柜,李公子,你们两位的事情,我都听明白了。我虽然身上无官无职,但家父断案我却没少去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不如现在我教教你们。”
    李渡恩和韩掌柜都不知道这位梁三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梁三公子背着双手,板着脸说,“所谓断案呢,首先要有事儿。你们现在在这里争吵,这就是事儿。有了事儿之后,还要有个由头儿,就是前因后果啊。之后还要有人。所有与事儿相关的人都聚在一起,这才能把事儿说明白。两位,你们现在不管怎么吵都没有用,这事儿里啊,还差个人。人到齐了之后再找来证人,交上证物,这案子就差不多能破了。明白了么?”
    李渡恩和韩掌柜对视一眼,恍然大悟,他们说了半天,都是绕着冷家父女和那支“夜将”毛笔转悠,而最重要的冷家父女以及“夜将”毛笔却不在这里。
    如果是办普通的案子,自然应该照着梁三公子的话,把冷家父女找来,再把那支毛笔拿来,大家共上公堂,县太爷拍板断案,事儿就了结了。
    可李渡恩和韩掌柜都知道,这么做绝对行不通。
    那冷家父女如果听说要对峙公堂,他们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逃之夭夭。
    霎时间,四周一片安静。
    梁三公子看看李渡恩,又看看韩掌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森冷的笑声在夜幕之下显得无比诡异,李渡恩和韩掌柜都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等梁三公子笑够了,这才指着韩掌柜问李渡恩,“你可知道是谁在背后给这老头儿撑腰么?”
    李渡恩皱着眉头想了想,冷笑一声,说,“那位大人我确实知道,不过那位大人会不会站在他背后给他撑腰,怕是难说啊。”
    梁三公子闻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可他却依然笑着走到李渡恩身边,拍了两下他的肩头,轻声说了一句,“斩草若不除根,后患无穷啊。”
    说罢之后,他笑呵呵走到自己那匹马边上,提高了声音周围衙差说,“衲岩墨阁和李家赌庄两个商家深更半夜武斗扰民!任其发展,定会令衲岩县百姓怨声载道,所以有劳诸位衙差大哥将他们刑拘所带。这么恶劣的事情,绝对不能姑息!还有,按照他们两人所说,你们也去把那个冷家父女带回县衙一起审问,顺便把那支毛笔也找来,那是重要的证物!”
    梁三公子一声令下,周围衙差齐吼一声,七手八脚便把李渡恩和韩掌柜用绳子绑了起来。没等李渡恩和韩掌柜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那位梁三公子已经骑上马跑到周围围观的人群面前招手致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