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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若非离谱到如斯地步,我也不会这么着急了。”张一鏖摇着头叹道。
    “此子太过猖狂了。”冯国璋深沉的说道。
    正说话,二人已经来到南书房大门前,站在门外的听差见到是张秘书长和冯将军,连忙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走进书房时,袁世凯正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批拟几份外交文件,看到张一鏖和冯国璋一起走进来后,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了一下,随即继续处理手头上的文案。
    第45章,一念之间
    张一鏖正盘算着该怎么向袁世凯开口,犹豫了一阵之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禀告道:“大总统,滦州那边发来电报,又出事了。”
    袁世凯握着毛笔的手抖了一下,继而抬起头来看着张一鏖,声音低沉且缓慢的问道:“说说,又出什么事了?”
    张一鏖把袁肃发来的电报递到袁世凯面前,无奈的说道:“还请大总统亲自过目。”
    袁世凯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接过电报快速的阅读起来。
    这份电报既然是袁肃发来,对整个事件的描述自然是避重就轻。首先就是栽赃王怀庆一到滦州便勒索本地政府,单单一晚上在听风小筑酒楼的招待费就高达三千元,其次还提到王怀庆持兵自重,耀武扬威的对待滦州官绅,甚至还公然提出各种名目的规费,要求滦州各县按人头均摊。
    其次,袁肃还指证王怀庆敲诈洋商,借此希望能与洋商达成不为人知的合作。甚至还清清楚楚列出了王怀庆与洋商会面的时间、地点。既然上次他因为与洋人合作而遭到袁世凯忌讳,那这次自然可以移花接木到王怀庆身上。
    之后袁肃还特意强调此次巡防营兵变,并非是他刻意所为,还是因为王怀庆经年累月贪污军饷、克扣军粮,以至于军心涣散。王怀庆带领三个营抵达滦州之后,对魁字营和左营偏私,任由二营在城中饮酒作乐,而故意冷落德字营,以至于在德字营管带孙德盛的牵头之下,他才顺应军心民意驱走王怀庆。
    将情况“一五一十”的介绍完毕,袁肃还特意在末尾留下两句话:若大总统认为此事大错,他甘愿接受惩处,又或者委派他人接管巡防营,自己也必然服从命令;又若大总统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自己定当竭尽全力治理好通永镇和滦州军务。
    电报前前后后只有数百字,然而袁世凯却看了足足十多分钟,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站在一旁的冯国璋、张一鏖二人心中都很纠结,本以为大总统会雷霆震怒,可是等了这么久似乎情况又有一些不对劲,一时间谁也摸不透袁世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袁世凯忽然捏紧了电报,豁然的站起身来。
    张一鏖只道是大总统终于憋足了怒火要发泄一通,然而正在他于心底酝酿着劝慰之词时,袁世凯忽然又沉缓的吁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拧成一团的绳子渐渐松开了似的。
    “华甫,上次你说过,袁肃这浑小子希望能通过两篇策论而破格获得正式毕业,是吗?”袁世凯破天荒的提起了另外一桩事。
    冯国璋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之后才连忙点头应了道:“正是,学堂教务处和参谋本部那边都有在议论这件事。”
    袁世凯不动声色的又问道:“那么,参谋本部那边如何评判他的这两篇策论?”
    冯国璋回答道:“据说是七位审评教官都认为这两篇策论应为优等,排名的话大可列为第一,只不过毕竟不是正规考场答题,所以是否参与排名还未有定论。”
    袁世凯微微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了一阵,果断的说道:“稍后去一封电报到保定,让教务处把袁肃的策论评为最后一名,另外批准他毕业。”
    陆军预备大学堂原本就是袁世凯一手经营的学堂,就算他现在不是大总统,要让一个不相干人的获得大学堂的毕业证书,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冯国璋与张一鏖对视了一眼,二人愈发弄不清楚大总统的心思,袁肃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大总统怎么还给袁肃办毕业证?要是袁肃真愿意回学堂,又岂会折腾出今天这档子事。
    过了一会儿,张一鏖这才小心翼翼的试问道:“大总统,滦州那边又该如何处置?”
    冯国璋跟着说道:“不妨派人将王懋宣再接回来。”
    袁世凯冷冷的说道:“接他回来作甚?堂堂一镇总兵,被一个还未毕业的混小子赶走,留他在直隶镇防岂不等于门户大开?”
    冯国璋只好缄口不语。
    张一鏖又问道:“那,滦州……”
    袁世凯再次叹了一口气,语气有力的说道:“既然这混小子这么想干一番事业,那就给他一个名份,倒要看看他能干出什么名堂来。你拟一份官电,擢升袁肃为东直隶护军使,统辖滦州和通永镇两境军务。”
    听完袁世凯的话,不仅张一鏖大感惊愕,一旁的冯国璋更是将眉头拧成了“川”字。一方面着实搞不明白大总统非但不惩罚袁肃,反而又是批准破格毕业,又是委以要职,另外一方面就算大总统要偏私,犯不着一下子冠给袁肃“东直隶护军使”的头衔。
    要知道护军使可是比按察使、镇守使都要高阶的军衔,袁肃纵然是大总统的侄子,可毕竟是才刚走出军校没多久的年轻人,论资历、论辈份都不足以担当护军使。就算要偏私,也需考虑此举是否会引起诸多怨言。
    “大总统,护军使一职未免有些托大,袁肃虽然是一个人才,可毕竟尚过年轻,就怕在任上会有什么闪失。”冯国璋赶紧说道。
    “是啊,是啊,还请大总统三思,哪怕委任滦州镇守使也比护军使要妥帖的多,就只怕会让下面的人有所闲言。”张一鏖跟着附和的说道。
    “你们难道没听明白我的话?我之所以这么安排,自是有我的道理,统军这么多年,就连华甫你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难道还怀疑我用人唯亲吗?”袁世凯严肃的反问道。
    “大总统息怒,我等并非这个意思。”冯国璋诚然答道。
    “袁肃的人马暂编入第二镇,至于派什么番号,就由华甫你去跟陆军部商议即可。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下来。”袁世凯掷地有声的说道。
    早在看完第一遍电文时,他心头确实涌起了一股怒火,万万没想到袁肃胆大到如斯地步。
    然而就在打算发一通怒火时,他脑海中忽然又闪过电文末了的一句话,“给一次机会”,正是这句话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不得不重新思量袁肃这个侄子以及整件事。
    尽管他与袁肃素未谋面,可根据自己的调查,不得不承认袁肃是有值得欣赏的地方。再加上前阵子送来的两篇策论,文笔不凡,言之有物,像对方这样的年纪能如此扎实的功底,着实是难能可贵。
    这次袁肃驱走了王怀庆,的的确确让人始料未及,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对方能够用两个营的兵力夺走一镇的军权,绝非是打着“大总统侄子”的幌子就能办到。换言之,袁肃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袁世凯一直担心的,是袁肃年轻冲动会干出什么影响局势的事情,因此才希望尽快把这个侄子调回学堂好好管教。回想起来,他处处都在针对袁肃,从来没有给予任何鼓励。既然这个年轻人有能力有才干,为什么就不能“给其一次机会”?
    当然,若只是单纯的给机会一展拳脚,他只需要许可袁肃留驻滦州、接管巡防营即可,用不着冒着微言风险提拔其担任护军使一职。之所以跃过镇守使、按察使直接提拔为护军使,他是打算通过另外一众方式来考量袁肃的品性。
    之前的训诫、动怒、勒令都对袁肃不见成效,硬的不行那就改为软的。
    对于袁世凯而言,既然袁肃已经在滦州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他也不会舍不得多下一些功夫来整治袁肃。“护军使”的职衔不仅仅是考验袁肃是否会得意忘形的糖衣炮弹,同时也是刻意抬高袁肃在军界的身份地位,足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如果袁肃真能干好这份差事,那护军使的职衔便是应得的;相反若是稍有任何差池,正所谓站的越高跌的越痛,到时候就连“大总统侄子”的身份也难以周全。
    冯国璋和张一鏖自然无法理解袁世凯如此这般的深思熟虑,一般人可是无法考虑到这样细致的地步。不过既然大总统执意如此,他们二人自然不能不从。
    第46章,荣升护军
    当袁肃擢升东直隶护军使的消息传到滦州之后,很快便在滦州官绅阶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甚至就连袁肃自己也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在他预想当中最好的情况无非被委任为旅长,充其量最多不过是师长,现如今却是堂堂东直隶护军使。抛开“护军使”的职衔不说,前面冠以“东直隶”的称号已经足以响彻一方,近畿要地独占一半,这是何其的风光?
    以王磷同为首的滦州官僚集团对此大快人心,而以陈文年为首的前七十九标众军官同样欢欣鼓舞。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标志着他们总算没有跟错人,历经数月的提心吊胆,总算在今时今日熬出头来了。
    当天下午,这份北京发来的官电就传遍了昌黎、唐海、乐亭三县,无论是何克平等人县长还是李劲夫、赵继时这些刚刚投诚不久的旧军军官,着实被这份委任吓了一大跳。好在当初他们在袁肃面前都做足了样子,不愧是大总统的侄子,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亘古不变,今后也彻底断了其他念想,安安心心恪守本分的跟着这位袁公子干就是了。
    一时间,司令部大院的通讯处贺电如云,登门拜访的士绅名流也络绎不绝。
    单单这一天的时间,袁肃接见的将近百余人,无论是大户还是学者,哪怕是稍微有点小名气的人也屁颠屁颠的跑来巴结一番。不过袁肃并没有任何见外,所有来访者他都接见,人多则一起见,人少则单独见,表现的十分谦虚有礼。
    事实上,面对数不尽的笑脸和奉承,袁肃多多少少产生了几分得意。然而正是这份得意的心态,同样让他冥冥之中生出一丝警戒。
    之前大总统叔父一直没有好脸色,相信以其的城府断然不会做出这么草率的决定。
    虽然他一时半会猜不透这位“叔父”的真实意图,但暗地里去下定决心,今后必然会好好运用护军使的身份,打造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只要能掌握相当规模的实力,他便不会再轻易受人摆布,自己的命运必将由自己把握。
    就在电文发到的第二天,从北京而来的仪仗使团便抵达了滦州。
    领团是陆军部军衡司次长戴寄山,全团三十余人,清一色的北洋军新式礼服,自打走下火车后便招引周围目光纷纷睬盼,足见气派。袁肃早已安排人在火车站等候迎接,继而立刻带到司令部大院,他本人亲自在大院门口欢迎。
    一番寒暄客套,戴寄山站在司令部大院门口宣读了陆军部委任状,并遵循程序当众将委任状、官绶、官印等等一众文件证书交到袁肃手中。随后又展示了护军使崭新的礼服,以及陆军部授予的正参领上校军衔。
    如今陆军部正在为新式军衔的改制运用进行筹备,但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落实下去。然而为了彰显与清朝时期的军衔不同,所以才在旧军衔后面加上新军衔的称谓。
    “戴大人辛苦了。”等到礼服和军衔交到一旁勤务兵手里后,袁肃上前与戴寄山握了握手,再次客套的慰问了一句。
    “哪里哪里,本份之职罢了。在下动身离京之前,黄司长还特意托言转嘱,向来护军使之职都是协都统少将以上的军阶。只是这次上面几经研究,考虑到袁公子毕竟年纪轻轻,就怕委以将衔会有闲言碎语,因此暂时委屈为正参领上校军衔。不过请袁公子放心,以袁公子的资质,晋升将职指日可待。”戴寄山笑着说道。
    “戴大人太客气了,袁某无功无德,上面此番抬举已经让我诚惶诚恐,岂敢还有其他非分之想?还请戴大人回京之后带一句话,今后上面如何安排,袁某必当服从命令。”袁肃语气挚诚的说道。
    “袁公子放心,在下必然带达。”戴寄山说道。
    随后,袁肃先安排戴寄山的随员到西营区休息,并表示今晚会在听风小筑设宴款待仪仗师团,然后又与戴寄山来到营楼办公室。备好茶水,二人相向落座。
    戴寄山正好还有其他公事要转达,因而先行开口说道:“部里已经有了决定,袁公子的麾下暂且编入陆军第二镇序列,不过考虑到袁公子目前的特殊情况,因而也只是名义上归属第二镇编制。第二镇那边也都心照不宣,日后除了非常军务或可邀请袁公子前去开会之外,寻常时期理应不会有所交集。”
    袁肃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第二镇好歹是北洋军的骨干,自己能在第二镇编制下谋一个番号,算得上是一件很划算的事。继而他进一步询问道:“不知我部确切的番号上面是否已经拟定下来?”
    戴寄山说道:“已经下来了,暂编为第二镇第一混成旅。过几日军需司那边就会派下来番号标识等物,袁公子这边只消尽快更换一下部署的配章即可。”
    袁肃记得第二镇有五个旅(协)的编制,不过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兵种,要么是步兵旅要么是骑兵旅,而这五个旅的排列也都是按照兵种来区分,比如步兵第一旅、骑兵第一旅。如今他的麾下部队混杂,有骑兵也有步兵,因此成了第二镇首个混成旅,所以排列上才被冠以“第一”混成旅的番号。
    不过这些都只是闲杂小事,按照戴寄山描述陆军部的意思,他倒是觉得自己这个旅更像是第二镇下面的一支独立旅。
    “了然,这件事纵然戴大人不提点,袁某一样不会怠慢。说来,对于这次大总统亲命擢升护军使,实在有颇多费解之处,大总统虽说是我叔父,可向来并不是任人唯亲的做派。不知戴大人可否指点一二?”袁肃转而问道。
    “呵呵,袁公子太抬举在下了,在下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至于上面究竟是何意图,岂容在下胡乱猜测。不过袁公子单管放心就是,此次是冯将军和段部长一起操办袁公子的任命和番号之事,我北洋之冯狗段虎二位大人都没有异议,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有异议了。”戴寄山煞有其事的说道。
    袁肃知道戴寄山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过想来也是,以一个军衡司次长的身份又能揣测到什么更深层次的意图?
    当晚,袁肃率领司令部一众军官,又邀请了王磷同、张举人等几位滦州士绅,陪同仪仗使团一起到听风小筑设宴庆祝。张举人原本不太愿意长途跋涉的进城,更何况又是晚宴,必然要留在城中过夜,但考虑到这是袁肃升任护军使的大好日子,无论是礼节还是关心都应该出席这次宴会。
    袁肃名正言顺成了手握一方大权的要员,昔日人前人后的王磷同,如今身份地位自然也有了变化。之前对滦州豪绅们畏手畏脚,整天还得看他人脸色行事,这一州之长当的确实窝囊,现在士绅们都知道他是为袁肃办事,有袁肃这座大靠山坐镇,风水总算轮流转了。
    在这晚的宴会上,王磷同表现的十分热情,俨然就好像成了宴会的主持人。
    当然,做为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的老人精,他同样很好的把握一个“度”,自己要做出来的样子是给在场士绅们看,而不是喧宾夺主。
    第47章,军政会议
    到了四月底,第二镇第一混成旅司令部的建制逐步落实下来,下属各级军官也都陆续接到正式的委任书和军官证。之前被视为乌合之众、无名有实的部队,直至今天总算完成了改头换面,不仅有光鲜的番号,还有似锦的前程。
    在四月的最后一天,陆军预备大学堂发来一封电文,通知袁肃受到参谋本部特别嘉许,破格获得正式毕业资格。而就在这天傍晚时,邮局将一个牛皮纸包裹送到司令部大院,里面装着的正是预备大学堂颁发的毕业状和其他相关的文件。
    袁肃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用时来运转来解释最近半个月的遭遇,升任护军使已经是一个意外,没想到连自己不抱任何希望的学堂毕业也能办妥,这两件事总算是圆满了这段时间的所有念想。
    他现在不仅是陆军大学的正式毕业学员,还是堂堂镇守一方的护军使,这样的身份背景绝对可以列入北洋内部史无前例的事迹。二十出头,刚从军校毕业,手握一个混成旅的兵力,东直隶护军使,这些字眼加在一起只能说是一个奇迹般的际遇。
    然而,他同样有一种觉悟,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以前自己没有官方身份,也就不在乎所谓的责任。现如今一下子成了有名有实的一方大员,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待。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必须肩负起责任。
    在第一混成旅前期建制逐步落实之后,袁肃召开了上任护军使以来的第一次军政工作会议,三个团团长、六个县县长以及旅部所有要职军官,全部到场参加会议。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作会议,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规格必然会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舆论普遍聚焦关注,会议上任何人的发言都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传播。不过袁肃在工作会议召开之前,并没有透露任何风声,甚至派到各县各团的通知书上,也没有任何严肃的字眼,给人的感觉就是到滦州谈一谈近况罢了。
    像二十一世纪人民群众普遍具有相当的文化基础,但大部分人却仍然看不明白“各大工作会议”报道的究竟是什么,更别说民初时期民智未开,花那么多人力物力去造势完全只是一场浪费。在军政工作上,袁肃是坚持务实主义,等有了成果再大肆宣传岂不更好?
    会场定在谘议局会馆,会期前后一共为三天时间。
    在这次军政工作会议上,袁肃将军事和政事一分为二来进行会议,只有涉及到一些必须军政搭配的问题时,才会两头一起来安排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