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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紫凝不急不徐进厅,表面目不斜视,实则不动声色地将周围环境看个分明,以免有突生变故。
    萧正奇抱拳过来,“神医,老夫有礼。”
    “萧大人不必客气,叫我紫凝便是。”紫凝微一颔首,“令公子在何处?”
    萧正奇暗道这神医还真是爽快,一时也未曾想到哪里不妥,侧身让开,“紫凝姑娘请,犬子在房内。”
    “请。”
    紫凝眸光示意了下夕颜,跟随萧正奇进去。
    推开门,一股药味混和着腐味儿扑鼻而来,门口侍候着的小丫环都不约而同地皱眉掩鼻,颇为不喜。
    紫凝虽因蒙着面而看不出脸上表情,一双眼睛却仍旧冷静无波,深沉得一眼望不见底。
    萧正奇有些不安,“紫凝姑娘,真是不好意思,你看这……”
    “无妨!”紫凝一挥手,“伤病一向如此,待我看过再说。”
    萧正奇脸上露出赞赏之色:这紫凝姑娘虽然年纪轻轻,却是好气度,令人肃然起敬。
    不过,“紫凝”这名字,怎的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紫凝缓步走近床边,就见萧寻惨青着脸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因天热而并未盖什么东西,左边肩膀的绷带上有暗红的血迹渗出,散发出奇怪而呛人的味道,显见得伤口中有剧毒无疑。
    “卫瑾,药箱。”紫凝坐到床边,仔细察看萧寻的脸色,心下大致有数。
    卫瑾应了一声“是”,即刻将放到圆凳上打开,随时侍候着。
    紫凝拿出小刀,出手如电,顷刻间将那些绷带划开,对周围人惊讶赞叹的目光视如不见,仔细检查起伤口来。
    因为救治不得当,伤口已腐烂得厉害,创面足有茶杯口那么大,周围肌肤更是淤黑肿胀,闻之欲呕。
    尽管萧正奇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重伤之下的样子,还是不忍多看一眼,转开脸去。
    “萧大人!”紫凝冷声开口,“请吩咐下去,为我的人行方便。”
    旁人做事她是不放心的,卫瑾卫瑜手底下有分寸,用着顺手。
    “那是自然,”萧正奇欣然答应,“紫凝姑娘只管开口。”
    紫凝微一点头,“你们两个,做事。”
    “是,小姐。”
    两人领命,先是将所有不相干的人尽数赶了出去,然后各自去忙。
    萧寻低低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忽地看到床前一抹黑影,眼神一凛,抬手就要出招,低喝道,“谁?!”
    紫凝目光一凛,轻抬手,如落花拂动一般,指尖扫在萧寻脉门处,将他的手击落,“叮铃”之声响起,清脆动听。
    “你……”萧寻越发吃了一惊,眼神瞬间瞬间清明,满脸不可思议,“神医金铃?”
    父亲面子真是够大,居然把人给请回来了?在他们的印象中,神医金铃就是传说中的人物,是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是,”紫凝抬手,阻止他试图起身的动作,“你中毒已深,最好别动,否则毒入肺腑,神仙难救。有我在,稍安勿躁。”
    肩膀上痛得入心入脾,萧寻又是一头冷汗,躺了回去,“有劳神医。”他原也没想到能请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金铃,看来是他命不该绝。
    而且她气息虽冷,身上却有种叫人安心的力量,让他瞬间就平静下去,全身心地信任她。
    紫凝眼神冷漠,以银针从他伤口中挑起些许的脓血,仔细辨认。
    萧寻看着她冰冷的眼睛,越看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曾经见过。“金铃姑娘……”
    “我不叫金铃,”紫凝打断他,却并不看他,“你最好给我闭嘴。”
    萧寻有些尴尬,也看出她不喜欢旁人多话,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
    紫凝看了一会针上毒血,了然地点点头,视线终于移到萧寻脸上,突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听说过关云长吗?”
    什么长?萧寻目露茫然之色,摇了摇头:这跟他所中之毒有关系吗?
    “是中原三国鼎立时期,蜀国的一员猛将,战争中被毒箭所伤,神医华佗为其刮骨疗毒,治好了他。”紫凝三言两语解释,末了眼角弯出丝丝的笑意,眼神却仍旧是冰冷的,“你的伤势,跟他一样。”
    “就是说,我也需要刮骨疗毒?”萧寻明白过来,反问一句。
    “是!”紫凝微一颔首,似乎感到颇为有趣,“怕了?”
    “明白了,不怕,”萧寻面色不变,“我要做什么?”
    身为京城禁军统领,他经历大小阵仗无数次,受伤更是家常便饭,这“刮骨疗毒”之法虽闻所未闻,却也吓不到他。
    “躺着别动。”
    紫凝起身,过去洗净双手,而后在萧寻伤口处洒上些麻药。刮骨疗毒之时会痛入骨髓,即使有麻药也不能完全免痛,这番疼痛,他是受定了。
    伤口沾上药粉,先是一阵热辣辣的疼痛,之后半边身体就变得麻木,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萧寻尽管心有疑问,可紫凝给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他亦不愿惹她嫌,就没再多说。
    不大会儿,卫瑾卫瑜回转,已准备好一切,紫凝命卫瑾去门外守着,卫瑜留下帮忙。
    看看时候差不多,紫凝先是喂给萧寻一颗药丸,“吃下去。”
    萧寻依言张嘴,喉咙一动,咽了下去,“这是什么?”
    “现在才问,不嫌晚了吗?”紫凝眼神嘲讽,慢慢卷着袖子,“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收你们萧府诊金是要救人,不是要你的命,自然不会拿一份酬劳做两件事,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萧寻无声苦笑,这般凉薄又狂傲的话,也就神医金铃敢说出口。
    紫凝眼神一凝,收敛心神,拿过在开水中煮过的匕首,划开萧寻伤口处的腐肉,暗红而带有腥臭味的血立刻涌出,顺着他的肩膀流到床上去。
    紫凝眼神不变,动作极快,不大会儿已将腐肉尽数除去,而后刀尖直至骨头,开始刮除其上毒素。
    疼痛越来越重,萧寻额上已有冷汗渗出,却仍是面色平静,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
    可这刀尖磨骨的“咯吱”声令人牙酸,不大会儿之后,他就觉得胸腹间一阵翻涌,直要吐出来……
    紫凝自是看得分明,眸子里冷波闪动,手上却是不停,淡然问道,“受不住了?”
    “不、不是……”萧寻尴尬万分,惨青的脸上泛起红晕,“我可以!”
    不是怕疼,是这声音太碜人,会让他想起屠户剔肉骨头的情景。
    紫凝倒也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动作快速而稳定,很快刮净他骨头上的毒素,再洒上止血、止痛的药粉,用淬过火的银针配以细线,仔细将伤口缝起,包扎起来。
    “可以了,每天换药,三天后我会再来。”
    这伤非同小可,必得小心,若留下余毒,后果不堪设想。
    ☆、卷一 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 012 她是冒充的!
    “有劳神医。”萧寻忍下呕吐的感觉,感激地道谢,“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当重报。”
    “不必!”紫凝微弯腰洗手,蒙面纱半落,露出尖而小巧的下巴来,“我已收了诊金,待你伤愈,就是两清,谁也不欠谁,虚伪客套的话少说。”
    萧寻仔细听着她的声音,略略支起身体,眉头微皱,到底还是忍不住问,“神医,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身形,这双眼睛,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尽管这种冷酷决然的气质是他生平仅见,可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卫瑾递上一块干净雪白的手帕,紫凝慢慢擦净双手,抬眼看去,眸子里忽地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是。”
    真的见过?没想到她会承认得如此痛快,萧寻反而怔住,“你……究竟是何许人?”
    如此年轻的女子,即使从出娘胎便开始学医,也极少有人能到这般境界,莫非她有什么奇遇不成?
    而在他所认识的女子当中,又有谁有如此天份,能够广为天下知?
    紫凝手一扬,锦帕飞出的刹那,蒙面巾缓缓垂落,露出她那足以让天下男子为之疯狂的绝美容颜来:
    然而这还不是让萧寻为之震惊的,他不敢相信的是,眼前这个人,分明就是——
    “紫凝?你是北堂紫凝!”
    “我是,”紫凝眉眼轻扬,明明是媚惑三生的笑容,却透着无边的冷意,“没想到吗?”
    萧寻喉咙一阵发堵,几乎说不出话,“你、你怎么会……紫凝姑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世人只知道,两年前震王与丞相府嫡女大婚,花轿却莫名其妙失踪,北堂紫凝亦音信无全,可谁能想到,她居然就是神医金铃,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紫凝眼神一寒,杀机涌动,“你没有资格过问,当初你既要震王悔婚,又有何立场问我的事。”
    萧寻脸色一变,“我……”跟着悚然一惊,“你如何会知道?”
    他确实曾经劝过慕容洌,要他取消与北堂紫凝的亲事,可那时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紫凝何以知晓?
    紫凝嘲讽地弯了弯唇角,“与你何干。”
    萧寻苦笑,更是万分诧异,当年的紫凝痴傻而懦弱,何如今时这般冷酷强势?
    “紫凝姑娘,当初我要震王悔婚,其实是……”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紫凝衣袖一挥,一阵凌厉的冷风直逼过去,竟是生生将他逼得摔回床上去,绝然转身离开。
    紫凝出得房来,萧正奇立刻迎上,才要开口,忽地注意到她取下了蒙面巾,饶是他已一把年纪,仍是惊为天人,匆匆看得一眼,便微微垂下眼睑,行礼道:“紫凝姑娘,犬子情形如何?”
    “已无大碍,三日后我自会再来。”紫凝对他还算客气,微一颔首,算是答礼。
    既得了神医的保证,萧正奇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如释重负,“多谢神医!”
    “不必。”紫凝神情依旧淡漠,“告辞。”
    “神医请。”
    萧府中人尽知神医金铃救了他们少主子的命,自然敬她如天人,恭敬地将她给送了出去,直到她走的人影不见,还不敢直起身来。
    送走紫凝,萧正奇才去了萧寻的房间,见儿子果然已经精神很多,倚在床头出神,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露出大半个月来第一个笑容:“没事就好了。紫凝姑娘果然是妙手无双,令人敬佩。”
    萧寻相当意外,“父亲早就认出她了?”
    “认出谁?”萧正奇怔了怔,感觉两人没说在一处。
    “北堂紫凝!”萧寻捂着肩膀,急急地问,“父亲,你是不是知道她的事,快说,她这两年到底去哪了,当初她的失踪是怎么回事?”
    萧正奇意外之至,惊愕的问道:“你说她是北堂丞相的嫡女?难怪我听着‘紫凝’这名字耳熟的紧,这是怎么回事?”
    萧寻拧了眉,无比地失落,闷闷说道:“原来父亲不知道,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