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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如不是瞧着陆氏的样子实在弱不禁风,娴妃才不会这般温言软语。
    陆氏却还是一贯的不识抬举,不给面子地驳道:“娘娘别护着她!皇长子夭折她罪责难辞!”
    “才人!”娴妃皱了眉头,“宫正司都没说话呢,轮不到才人来定罪。”.
    陆氏不依不饶,惊动了各宫。除却几个平日里和她相熟的嫔妃匆匆赶到欲劝,佳瑜夫人和章悦夫人也皆到了。相互望了一望一时却无人上前,眼瞧着陛下已不待见陆氏,倒是乐得看看陆氏找苏妤的麻烦。
    整个月薇宫门口,嫔妃和宫人加起来人数也不少,都沉默地看着陆氏一个人折腾。
    直到苏妤出现在宫门口.
    苏妤穿着一身鹅黄的交领襦裙,披了件淡蓝的大袖衫,发髻绾得随意,显示已准备睡下又起了身。她淡淡打量了陆氏须臾,才轻轻地开了口,带着一抹温和地笑意道:“才人娘子早产,该好好养身子才是,来月薇宫做什么?”
    陆氏瞅着苏妤,硬是愣了一瞬,继而便是破口大骂:“毒妇!你还我孩子!”
    苏妤犹是淡瞧着她,只觉很难想象一个人是如何在几日内这样迅速消瘦的;也难以相信消瘦成这般的人,还有这样的气力去骂。
    “陆才人。”苏妤形容未改地又平静道,“皇长子的事,宫正司正查着,本宫也是因此禁的足。如若当真是本宫所为,陛下赐本宫一死本宫无话可说,才人娘子要杀要剐本宫也悉听尊便。不过目下既未定罪,娘子闹到娴妃娘娘的月薇宫来,太无礼了。”
    “你还敢教训我!”陆氏怒极,怔了一怔便抢步上去,继而便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众人头一个反应都是苏妤被陆氏打了,定睛一看,却是陆氏捂着脸。
    “别这么瞪着本宫,打得就是你。”苏妤冷眼看着离她半步远的陆氏。心虚不是没有,毕竟陆氏现在这不要命的样子,谁也不知她还会做出什么。却是硬扛着半点没显出怯意,犹是冷冷道,“明知本宫禁着足,非要叫本宫出来见,有意抗圣上旨意,罪其一;宫正司尚未定罪,你口口声声说本宫害了你的孩子,栽赃一宫主位,罪其二。这一巴掌你挨得不亏,不服气就接着闹下去,本宫也想看看宫正司会不会因为你闹,就治本宫的罪。”
    众人望着立于月薇宫正门中央的苏妤皆有一怔,只觉她声辞淡漠间平添了几许威严,明明只是在斥责陆氏,却是没由来地让在场之人都是一震。
    就连叶景秋都被嚇住,在苏妤的神色下被震出了一身冷汗。
    “事到如今,才人娘子就识点相吧。”苏妤缓了口气,口吻中多了两分无奈、少了两分生硬,“大闹月薇宫,传去陛下那儿,娘子以为错在谁?”低头看了看脚前门槛,她又衔笑补了一句,“本宫可是半步没出月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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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揣测
    成舒殿里,听说“云敏充仪把陆才人打了”的皇帝险些握不住手中毛笔。
    苏妤那性子,说别人打她还可信点……她把陆氏打了?
    生生愣了一会儿,皇帝才想起问来龙去脉。宦官一五一十地禀了,最后道:“两位夫人和娴妃娘娘还有陆才人都在外面候着。”
    怎么想都是告苏妤的状来了。
    皇帝搁下笔,叉臂思量了一会儿,轻笑道:“充仪禁着足,若不是有人欺过去,她哪有机会动手?”
    “是。”宦官配合地应了一声,继续等皇帝的意思。听得出是不想怪苏妤了,但外面那四位,见是不见?
    皇帝又想了一想,淡声问他:“是闹到珍远阁去了?”
    “并未。”宦官一揖,“是闹到了月薇宫门口。”
    “哦。”皇帝蹙了蹙眉,“充仪出宫了?”
    “也没有……”宦官一顿道,“娴妃娘娘特意说了,充仪娘娘半步没出月薇宫,是才人娘子要上前理论,充仪娘娘才动了手。”
    皇帝遂又“哦”了一声,重新执起笔道:“让她们都回吧,朕晚些时候去问问充仪。”
    “诺。”宦官一应,行出殿外对几人说了。陆氏脸上犹挂泪痕,咬了咬唇追问他:“大人,陛下这意思,是罚苏氏不罚?”
    “这臣就不知了……”那宦官拱着手,赔笑糊弄着,“臣怎敢揣测圣意?陛下罚不罚,娘子回宫等等便知了。”.
    各自回宫不过半刻,诸人就听到了消息:陛下传云敏充仪去成舒殿问话了。
    步入成舒殿的苏妤死命忍着心底的不安,如常一拜:“陛下大安。”
    瓷盏轻碰的声音。苏妤伏着地静静听着殿中的一响一动,她并不是一时冲动才扬手打了陆氏,自始至终,她都很清楚对方是谁——一个刚失了孩子的女人。
    敢动手,是因摸准了皇帝并不喜陆氏,且对她接二连三的目无礼数有些着恼。
    即便目下被传来了成舒殿问话,苏妤也并不觉得自己失算了。
    或者说,就算是失算了,她也觉得那陆氏就是该打。
    瓷盏搁回木案上的声音。
    皇帝站起身,踱步到她面前,低头瞧了她一会儿,就势蹲了下去,一声轻笑。
    “……”苏妤没忍住,抬眼一看,见他这般和自己差不多的高度,索性直起了身子,眼帘一垂,“陛下。”
    “朕听说,你把陆氏打了?”皇帝淡淡问她。
    “是。”苏妤应得干脆。
    “你知不知道你禁着足?”皇帝又问。
    “臣妾也没违反陛下旨意。”苏妤平静道,“反是才人娘子明知臣妾禁着足,还非要叫臣妾出去说话。”
    皇帝端详着她,分明地觉出此时的苏妤可说是一反常态,没有半点平日里在他面前的小心谨慎,几分傲气倒是明显多了。默了一默,他轻笑道:“你是不是拿准了朕不会怪你?”
    算是接受了他宠她么?
    苏妤想了想,却是反问他:“陛下觉得是臣妾的错么?”
    “不是。”
    苏妤美目一转:“所以臣妾为什么要担心陛下怪罪?陛下不是一贯的赏罚分明么?”
    这话从苏妤嘴里说出来……
    贺兰子珩怎么就觉得自己那么心虚呢?
    面色好一番挣扎,他几乎觉得苏妤是在有意呛他,几乎忍不住想问她一句“你真这么想吗?”
    苏妤却神色无比真诚,明眸轻抬地凝望着他。只是心思和神情很不相符——她确实是想有意呛他。
    “咳……”皇帝干咳了一声,伸手拉她起来,凝睇了她一会儿,没看出她认真中犹有两分惧意的面容之下深藏的戏弄。
    苏妤觉得自己今天的胆子实在大了。打陆氏没什么,她却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面对皇帝。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是因为昨晚看到他的伤心和在自己面前的小心掩饰,因为昨夜梦境中对于过去美好的回忆、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日积月累?
    “坐吧。”皇帝短叹一声让她坐,自己也坐了回去,沉然道,“在这等一等。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宫正司必须今晚给朕个结果。”
    苏妤羽睫覆下,垂眸淡道:“折枝,去月薇宫给娴妃娘娘回个话,就说本宫没事,让她不必担心。”
    折枝一福退了出去。苏妤静静等着,心下也很好奇宫正司能给出个怎样的结果。其实后宫之事,很多时候是难查出原委的,又或是牵涉甚广、查出了也说不得什么,往往不了了之。
    但也知他说一不二,只是……若当真还没查出什么,总不能逼着宫正司给个结果出来.
    然则后宫这些事,贺兰子珩心下也是清楚的。那事不论是谁做的,都已是明明白白的栽赃嫁祸。愈是要栽赃旁人,就愈会把自己的错处洗净。
    是以给苏妤脱罪不难,想揪出真凶却不是个易事。
    说让宫正司今晚必须给个结果也是白说,如若查处了,张氏早已禀了来,哪还需要他去问?
    但不管宫正司进展如何,今晚必须有个“结果”,这平白的冤屈,一天也不能让苏妤多担。再拖下去,还不一定又要闹出什么说不准的事.
    宫正张氏入殿时显有忐忑,跪地一叩首:“陛下大安、充仪娘娘大安。”
    无人说话,明显是等着她的下文。
    “陛下……那事……”她不知该怎么说。那事明显是有人刻意而为,且她知道,那人必定在宫中有权有势。也正因如此,宫正司查起来并不容易,就算是奉旨查办,也耐不住人家早一步利用手中权势把证据消个干净。
    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说两位夫人首当其冲。但总不能只因为这样的猜测就说是两位夫人所为。
    “朕知道你没查出来。”皇帝轻笑之音有些发沉,“你可以接着查,慢慢查不必急,但现在,先按朕的意思办。”
    “……诺。”张氏叩首,静听旨意。
    “你亲自着手安排,用假证也好、查真证也罢,先把充仪的罪名给朕脱干净了。”皇帝淡看着她,“人证物证,你要让阖宫相信,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总之不是充仪做的。”
    “……”张氏硬生生哑住,连一声“诺”都应不出来。哪有这么查案的?皇帝亲口下旨让她这个宫正做假证给苏妤脱罪?
    苏妤可也是目下嫌疑最大的人。
    虽则这话让她很是松了口气,但……公平何在?.
    没有理会张氏的惊愕,皇帝慢条斯理地追问她:“做得到么?”
    “奴婢……领旨。”张氏带着讶然磕了个头,怔了又怔,终是问道,“奴婢斗胆多言一句……陛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她做这个假?究竟想不想知道真凶是谁了?
    “你觉得是她么?”皇帝反问她。
    张氏抬起头,看了看皇帝又瞧了瞧坐在皇帝身侧的苏妤,诚恳答道:“不是。”
    “那不就得了,朕也觉得不是。”皇帝笑得轻松,“朕觉得不是、你这个宫正也觉得不是,想是各有各的道理。所以先给她脱了罪就是了,何必让她白担个罪名?”
    如果不是额上渗出的冷汗感触分明,张氏简直要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半夜做梦。
    愣了又愣,张氏再度叩首道:“诺。”
    “你不必担忧什么。”皇帝一哂,“朕要是拿这事算计她什么,就不会当着她的面说了。”
    被帝王看穿心思的慌张让张氏登时一惊,皇帝却仍是神色平静,全无怪她揣测圣意的意思,反是解释了一句:“朕不想疑她罢了,你照做就是。”
    照做……假证……
    张氏狠一咬牙,施礼告退。这个情境,她只能相信皇帝没有要加害苏妤的心,尽快按皇帝说的安排下去,给苏妤把嫌疑洗干净.
    苏妤其实也是听得惊讶不已,直待张氏退出殿外,她都没说一个字。
    皇帝侧头笑觑她一眼,话语没心没肺:“喏,出结果了。”
    ……这算什么结果啊?
    苏妤回看着他,强扯了扯嘴角:“多谢陛下。”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皇帝瞥着她,“回宫休息吧,姑母……你舅母因为朕禁你足这事大抵是生气了,说明天要进宫看你。”笔杆在她额上一敲,“有劳行个方便,把话跟姑母说清楚了。”
    苏妤眼睛一转,明显觉出皇帝心虚,心中忍不住有窃笑。皇帝看着她的神色,语中微顿即刻又道:“别瞎琢磨,朕是怕她老人家又替你担心。”
    “……诺。”苏妤颌首低应,“臣妾告退。”.
    回到月薇宫,娴妃正在珍远阁等着她,见她回来大是松了口气。二人携手进去,苏妤方将在成舒殿的事同娴妃说了,略过让张氏作假一事未提。娴妃静静听罢,微锁了眉头道:“所幸没事,姐姐也太冒险了。陆氏毕竟是刚失了孩子的人,如是让陛下觉得姐姐狠心……”
    “那就不会是这样传我去成舒殿了。”苏妤颌首一哂,“我去之前,陆氏不是也刚刚去过?若要问罪,当着她的面不是更好,何必先打发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