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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即便如此,兰登还是有些胆战心惊。由于毕生都患有幽闭恐惧症,他知道自己在任何情况下来到这下面都会感到焦虑。几千吨泥土就在他的头顶上方晃动……唯一的支撑就是这些正在腐朽的柱子。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又回头望了一眼,以确保他们没有引起其他人不恰当的兴趣。
    什么也没有。
    附近仅有的几个人正站在其他木板人行道上,目光全都冲着相反的方向,也就是乐队的方向。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布吕德在蓄水池的这个角落里慢慢蹚水。
    兰登将视线移回到这位srs队长身上,那只手电筒仍然在兰登面前的水下怪异地左右晃动,照亮了布吕德脚下的路径。
    兰登正观望着,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左边有动静——一个不祥的黑影在布吕德前面升出水面。兰登猛地转过身,凝视着那一片混沌的黑影,有点期待某种海中怪兽会突然从水面上跃出。
    布吕德也停止了脚步,显然他也看到了。
    远处的角落里,一个摇曳的黑影在墙上升到了约三十英尺高的墙壁上,鬼魅般的轮廓与佐布里斯特那段视频中出现过的瘟疫医生几乎一模一样。
    那是个影子。兰登长舒一口气。布吕德的影子。
    黑影是布吕德经过泻湖中一盏水下聚光灯时投下的,似乎与佐布里斯特在视频中投下的身影完全相同。
    “就是那里,”兰登冲着布吕德喊道,“你快到了。”
    布吕德点点头,继续慢慢向前。兰登与他步调一致,也顺着栏杆前行。布吕德越走越远,兰登又偷偷朝乐队方向看了一眼,以确保没有人注意到布吕德。
    什么都没有发现。
    正当兰登将目光重新转回到泻湖上时,脚旁木板人行道上的微弱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望去,看到那里有一小滩红色液体。
    血液。
    奇怪的是,兰登正站在当中。
    我流血了?
    兰登虽然不觉得疼,却开始疯狂地全身寻找,看看是否受伤,或者是否对空中无形的毒素起了反应。他检查了鼻子,看看是否流血,然后检查了指甲和耳朵。
    兰登有些困惑,不知道地上的血是从哪里来的。他看了看四周,确信在这偏僻的木板人行道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再次低头看着那摊水,这次注意到一道小水流正顺着木板人行道淌过来,在他脚边的低洼处聚集。红色的液体似乎来自前面某个地方,正顺着木板人行道上的斜面流过来。
    那里有人受伤了,兰登意识到。他立刻看了一眼布吕德,布吕德正慢慢接近泻湖中央。
    兰登沿着木板人行道大步向前,顺着流水痕迹走过去。他快走到尽头时,流水痕迹变得更宽,而且四处流淌。他沿着流淌的液体一路小跑,来到了墙壁前,木板人行道在这里突然终止。
    路走到了尽头。
    他在朦胧的黑暗中看到一大摊水,泛着红光,仿佛某人刚刚在这里被杀。
    就在这一刻,正当兰登注视着红色液体从木板人行道滴落进蓄水池中时,他意识到自己原先的猜测错了。
    那不是血。
    这个巨大空间里的红色灯光,再加上木板人行道的红颜色,制造了一种错觉,给这些洁净的水滴增添了暗红的色泽。
    那只是水。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感到异常恐惧。他低头凝视着那摊水,看到木板人行道支架上有水花印迹……还有足迹。
    有人在这里从水下爬了上来。
    兰登想转身呼喊布吕德,可他离这里太远,音乐刚好进入铜管乐器和定音鼓齐鸣的一个强奏乐段,震耳欲聋。兰登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有动静。
    这里还有别人。
    他慢慢转过身,望着墙壁,那里也是木板人行道的尽头。他能够看出十英尺外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包裹在黑影中,就像一块被黑布蒙着的大石头,不停地滴着水。那东西一动不动。
    然后,它突然动了起来。
    那东西慢慢变长,毫无特征的头从弓着的位置慢慢抬起。
    那是裹着黑色蒙面布尔长的一个人,兰登意识到。
    这种传统伊斯兰服饰将这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可是当蒙着面纱的头转向兰登时,两只深色的眼睛露了出来,穿过蒙面长袍面部的窄缝,紧紧地盯着兰登。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西恩娜·布鲁克斯猛地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刚跨出一大步就开始狂奔着扑向兰登,将他撞倒在地,然后沿着木板人行道飞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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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泻湖中的布吕德特工停下了脚步。他那支tovatec钢笔手电筒卤素灯泡射出的光束刚刚照到一块金属板上,引起了强烈反光,就在前方蓄水池的水下地面上。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迈出一步,竭力不引起水的波动。他透过玻璃般透明的水面,看到池底固定着一块光滑的长方形钛金属牌。
    佐布里斯特的金属牌。
    池水清澈见底,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上面写着的日期和其他文字:就在此地,正当此日,世界被永远改变。
    三思而后行,布吕德心想。他的信心遽然增强了。明天到来之前还有几个小时,我们可以阻止这一切。
    布吕德回忆着佐布里斯特视屏中的画面,慢慢将手电筒光束一点一点地移向金属牌左边,寻找系在那里的索鲁布隆塑料袋。当手电筒光束照亮漆黑的池水时,布吕德睁大了眼睛,无比困惑。
    没有塑料袋。
    他将手电筒光束又往左边移了移,对准视屏中塑料袋出现的准确位置。
    仍然一无所有。
    可是……它原来就在这儿的!
    布吕德咬紧牙关,试探着又向前迈出一步,慢慢让手电筒光束扫过整个区域。
    没有塑料袋。只有那块金属牌。
    布吕德一时间希望那只是一个威胁,就像今天许多事情一样,只是一场虚惊。
    难道这一切只是个骗局?
    难道佐布里斯特只是想吓唬我们?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
    金属牌左边的池底,隐约可见一截软塌塌的绳子,绳子另一头有一个微型塑料夹,上面还悬挂着一些索鲁布隆塑料碎片。
    布吕德呆呆地望着那只透明塑料袋的残片,它仍然依附在绳子一端,如同聚会上某个爆炸了的气球上绳子打结的地方。
    他慢慢意识到了真相。
    我们来晚了。
    他想象着系在水下的塑料袋慢慢溶解、爆炸……里面的致命东西扩散到水中……然后冒着气泡浮到泻湖水面上。
    他用颤抖的手指摁灭了手电筒,在黑暗中站立了片刻,重新整理思绪。
    这些思绪立刻化作了祈祷。
    上帝帮帮我们吧。
    “布吕德特工,重复一遍!”辛斯基冲着无线电大声喊道。进入蓄水池的台阶她刚下到一半,正力图找到更好的信号。“我没有听到!”
    暖风从她身边吹过,顺着台阶向上涌出敞开的门。srs小组已经赶到,但是没有进来。他们正在蓄水池后面做着准备,尽量先不让人们看到防化服,同时等待着布吕德的现场评估结果。
    “……破裂的袋子……”辛斯基的无线电传来了布吕德断断续续的声音,“……而且……释放了。”
    什么?!辛斯基匆匆下了台阶,心中暗自祈祷自己听错了。“重复一遍!”她来到台阶底部后命令道。这里听到的乐队演奏的音乐声更大。
    不过,布吕德的声音倒是比刚才清晰了许多。“……我再重复一遍……接触性传染物已经释放!”
    辛斯基向前一个踉跄,差一点在台阶底部摔进蓄水池入口。这怎么可能呢?
    “袋子已经溶解,”布吕德的声音宛若雷鸣。“接触性传染物已经进入水中!”
    辛斯基博士惊出一身冷汗。她抬起头,放眼望去,试图估算出展现在她面前的这个地下世界究竟有多大。透过淡红色的雾气,她看到一片巨大的水域,几百根柱子从中升起。不过,最为重要的是,她看到了人。
    成百上千的人。
    辛斯基凝望着不明就里的人群——他们都被困在了佐布里斯特的地下死亡陷阱里。她本能地反应道。“布吕德特工,立刻上来。我们马上疏散人群。”
    布吕德的回答毫不迟疑。“绝对不行!封闭所有出口!不能让任何人出去!”
    作为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伊丽莎白·辛斯基已经习惯于人们执行她的命令,不提任何问题。她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srs头儿的话。封闭所有出口?!
    “辛斯基博士!”布吕德的喊声压倒了音乐声。“你听到了吗?关闭那些该死的门!”
    布吕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但其实是多此一举。辛斯基知道他说得对。面对有可能爆发的大规模传染病,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将它控制住。
    辛斯基条件反射般伸手抓住自己的天青石护身符。牺牲少数人来拯救更多的人。她下定了决心,将无线电拿到嘴边。“同意,布吕德特工。我将下令封闭所有的门。”
    辛斯基正准备转身离开恐怖的蓄水池,下令封闭整个区域,却感到人群突然开始骚动。
    不远处,一位身披黑色蒙面长袍的女子正沿着拥挤的木板人行道向她跑来,一路上撞倒了许多人。这个戴面纱的女子似乎直奔辛斯基和出口而来。
    有人在追她,辛斯基意识到,随即看到一个男人在她身后奔跑。
    辛斯基惊呆了。是兰登!
    辛斯基立刻将目光转向穿着蒙面长袍的女子,看到她正快速逼近,而且用土耳其语大声向木板人行道上的人喊叫着什么。辛斯基不懂土耳其语,但根据人们脸上惊恐的反应来看,这个女人的话相当于在人头攒动的剧院里高喊“着火啦”!
    惊恐立刻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刹那间,奔向台阶的不再只有那位蒙着面纱的女人和兰登,每个人都在向这里跑来。
    辛斯基转身背对着蜂拥而至的人群,开始拼命地大声呼唤台阶上面她的团队。
    “把所有门锁上!”辛斯基尖叫道。“把蓄水池封闭起来!赶快!”
    等兰登绕过拐角进入楼梯井时,辛斯基正位于台阶半中间,在努力向上走,并且发疯似的喊叫着要把所有门关上。西恩娜·布鲁克斯就在她身后,湿漉漉的蒙面长袍异常沉重,导致她上楼时极为吃力。
    兰登跟在她们身后,可以感到惊恐的音乐会听众正潮水般地向他涌来。
    “封闭出口!”辛斯基再次高喊。
    兰登的长腿一步三个台阶,眼看就要追上西恩娜了。他可以看到蓄水池沉重的双扇大门在他头顶上开始慢慢向内关闭。
    太慢了。
    西恩娜赶上了辛斯基,她抓住辛斯基的肩膀,将它当做杠杆,发疯似的越过她,朝出口攀爬。辛斯基身子一歪,跪倒在台阶上,她那心爱的护身符碰到水泥台阶上,断成了两截。
    兰登本能地想停下脚步,将倒在那里的辛斯基扶起来,但他忍住了,只是径直从她身边掠过,向台阶顶上的平台奔去。
    西恩娜就在几英尺外,几乎伸手可及,但她已经到了平台上,而大门关闭的速度没有那么快。西恩娜脚不停步,敏捷地侧过身,修长的身子横着从狭窄的门缝往外钻。
    她刚钻出去一半,长袍就勾在了一根门闩上,不仅拖住了她,而且将她卡在了门中央。她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她扭动身子想挣脱出去,但兰登已经伸手抓住了长袍的一大块。他牢牢抓着,用力往后拉,想把她拖进来。她发疯似的扭动着,突然间,兰登手里只剩下了一团湿漉漉的长袍。
    大门砰的一声合拢,不仅夹住了那团长袍,还差一点夹住兰登的双手。软绵绵的长袍夹在两扇大门之间,外面的人怎么也无法将大门关紧。
    兰登从门缝中看到西恩娜·布鲁克斯向人来车往的街道对面跑去,她那光秃秃的脑袋被路灯照耀得亮晃晃的。她依然身着已经穿了一整天的毛衣和牛仔裤,一种遭人背叛的感觉如烈火一般涌上兰登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