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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

      各处纷纷遣人追堵,但慕容玥神机妙算,哪处有关卡算得清清楚楚,轻轻松松便避开了若干追兵,一路南下。她像只被久久囚禁才刚飞出笼的小鸟,对什么都新鲜,赌场青楼花船看了个遍。
    不过外面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东西太难吃。不光菜难吃,想吃个馒头都找不到对胃口的。其实也不奇怪,因为不管是大饭馆还是路边小摊,做出来的东西哪能和她宫里几个顶级厨子相比?
    刚开始时她接连两天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后来饿得受不了了才试着吃了些食物。接着就开始拉肚子,拉得脸色发青。可她玩性太大,即使拉肚子也强撑着四处玩耍。
    不到一个月,她丰腴的双颊就凹了下去,两眼饿得贼亮贼亮,走几步路就头晕目眩。一天她实在体虚难受,不得已在找了间山野客栈歇脚,还问村民买了只大公鸡给自己炖汤喝。
    正是秋收的时候,客栈老板一家忙着收稻子,不能帮她做饭。于是,慕容玥只能灰头土脸地亲自生火炖汤。
    她是第一次下厨,折腾好半天弄得满屋是烟,才勉强把柴火烧着。在锅里加上水,等到水花开后她就要往锅里扔鸡块,这时才发现鸡还没杀。
    怎么杀鸡呢?先拔毛,后剁脖子?思量了一番,她小心翼翼揭开关鸡的笼子,想抓住那只大公鸡。可公鸡避开她的手,哧溜一下钻出笼子,撒开脚丫子满院乱窜。
    急得她不得不用上轻功,腾空而起落在鸡身上。一脚踩住鸡头,一脚踩住鸡脚就开始拔鸡毛。鸡毛长得很结实,还好她有点手劲,三下五除二将一侧的鸡毛拔了个精光。刚把鸡翻了个面想拔另一侧的鸡毛,被她踩得晕头晕脑的大公鸡顶着一半光秃秃的身体,爬起身就跑。
    慕容玥一愣,倒被公鸡的滑稽模样逗乐了,一边笑一边追。
    “惨不忍睹。”墙上传来一道声音。
    抬头一眼,不正是那天吃干抹净就离开的墨九又是谁。
    墨九支着一只脚坐在墙头,眯着眼,又重复道:“惨不忍睹。”
    不用他说,慕容玥也知道自己被烟熏得满脸焦黑,狼狈得狠。她朝墨九露齿一笑,笑颜清澈:“我第一次下厨,不会杀鸡。”
    墨九蓦然笑了,如熏风拂面,干脆地说:“谁可怜你了,我在可怜那只鸡。”
    “那你便安慰安慰它吧。”慕容玥笑吟吟地说完,拿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勺水泼进灶头,然后把瓢往地上一扔,留下浓烟滚滚的灶坑和那只被拔了一半毛的鸡,还有那只墙头上的豹子回了房间。
    将脸洗干净,头发梳好,她趴在桌子上静静地排着卦,时不时自嘲地一笑。因为她向来冷静自持,刚才自己头脑发热扔葫芦瓢的行为,实在是可笑得很,简直有些不像自己了。
    很久,墨九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他手中的盛汤的瓦罐,慕容玥直起身,有点呆滞:“豹子……”
    把瓦罐放到她面前,墨九轻轻咳了一声:“我会给你熬汤,你不是早就算到了?”
    慕容玥沉默,没告诉墨九,当两人做过那种事之后她的命盘改变。夫辖妻,从此能够辖制她天卦能力的人又多了一个,她已经不能再算出墨九的言行了。
    半晌,她露出清澈的笑颜:“是么,妖怪炖的汤,我可得尝尝看。”
    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小心翼翼送到嘴边抿了一口,烫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喝。”
    墨九有些惊讶:“我不过把汤炖熟了,真这么好喝。”
    慕容玥点点头:“真的很好喝,墨九,我想,以后可以时时刻刻同你待在一起,让你给我炖汤喝。”
    墨九一愣,半天才道:“到底是女人,尽讲些可笑的话。怎么,和我有了一夜之欢,迷上这种感觉了?还是饿得太狠,被我雪中送炭的鸡汤感动了?要知道我可是妖,我不喜欢娇滴滴的人。”说完,鄙夷地哼了一声。
    面对墨九的冷嘲热讽,慕容玥不以为意。她放下汤勺,一字一字说得认真:“你是妖又如何,和你在一起我很快活,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只需你付出区区百年的时间陪我,我就能帮你成为大妖,这个条件你动不动心?”
    墨九淡淡看着她,隔了好半天忽然倾身压了下来,炙热的嘴唇亲昵地触碰着在她的耳垂:“好啊,我们就在一块儿。你帮我做大妖,我勉为其难让你夜夜快活。”
    慕容玥嗯了一声,顿了顿道:“不许反悔,直到我死。”
    唇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然后用牙齿轻咬,用舌尖挑逗。接着舌尖渐渐滑过颈项,气息变得火热起来:“脆弱的人,不如我现在就让你快乐死……”
    慕容玥抬手揽住他的脖子,手指插在他冰凉的发丝中间。对方温暖火热的身体紧紧地挤过来,捂热了因为虚弱发抖冰凉的身体。强壮的肌肉压在她身上便带起微微的痒,好似猫咪伸出爪子在身上轻轻地挠。
    慕容玥喘了口气,将头埋在墨九的脖子上。张口,又闭上,复又张开。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了简短的一句话。喃喃着,仿佛自言自语:“豹子,我只有你。”
    我只有你。
    再没有别的话说出口,只有这四个字,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荒村野店里没有烛火,屋子里黑漆漆的。
    与慕容玥纠缠了很久,墨九化回黑豹原形,扯着如雷的鼾声心满意足地睡去。
    慕容玥支起身撑在黑豹身侧,用手一下一下梳理着黑豹顺滑的皮毛,心情无比平静。
    她觉得无论她在这世间多孤独,无论前途叵测与否,只要身边窝着一只豹子,就一点不闷,也不慌张。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就算什么也看不见,天上也永远挂着颗明亮的星星。
    忽然,四面八方传来许多人哭泣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呜呜的声音像一群蚊虫在叫,又像狂风乱吹。寂静的夜里兀地穿来这种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慕容玥微微一怔,拉过衣服,穿衣系带之间身体已掠出窗外。颤巍巍地停在一株翠竹上面,负手而立,长长的头发和雪似的衣袍在疾风中翻飞。
    “百鬼夜哭……”居高临下般辨别着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哭声,她轻声一笑,“我的天罚,开始了么?”
    151、第十三章
    凝神静气,凭空在掌心画下一个太极图案,慕容玥腾空而起。身体轻旋,长袖飘逸,若仙若灵。手掌连挥,玉袖生风,典雅矫健,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飘然落地,潇洒地一甩衣袖,周围一片寂静,四周哭声已然散去。
    墨九睡眼惺忪地推门,面露不解:“有你灵骨所在,怎会出现百鬼夜哭?”
    慕容玥没回答,走到他面前,将捏紧的拳头往墨九嘴上一抹。就见墨九惊讶地捏住喉咙,作势欲呕:“给我吃了什么?”
    “几只颇有修为的魄,大补。”慕容玥笑了笑,“看我天罚开始,这些小鱼虾便想来乘火打劫。”
    墨九咽下喉咙里的东西,抬头问:“什么天罚?”
    慕容玥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暗诡谲,漠然道:“鬼神邪祟,皆可诛之。”
    “你想怎么办?”
    一甩衣袖,朝院外走去:“寻找降世妖星,我要翻天。”
    大风呜呜作响,雨哗哗地下着。街道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白白花的全是水,简直成了一条流淌的河,上面争先恐后地开放着无数的水花;一个长须青衣中年人站在酒馆二楼,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毛笔,在白墙上题着激扬的文字。
    忽然,楼梯咚咚作响,一个淡绿衣衫的清丽女子上了楼。身后还跟着个年轻俊秀的黑衣男子,男子手里拿着把湿淋淋的雨伞。
    因女子长得貌美,中年男人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被他无礼地乱打量,女子毫不在意,走到他面前看着墙上的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她看向中年男人,眼中清澈,“黄公,此诗文必定流传千古。”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姑娘怎知我的姓?”
    女子轻轻捻着肩头的发丝,微微一笑:“小女子不光知道黄公的姓,还知道黄公的命盘。” 颜色清丽,一笑之后更增丽色。
    中年男人心头微微发痒,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问:“我的命盘,如何?”
    只见女子睫毛轻颤,一字一句,正色道:“真龙下凡,一统天下!”
    一个暴雷猛地在窗外炸开,巨蟒般的闪电,顷刻间将天地间照成白茫茫的一片……
    乾符元年,河南连发水旱灾,百姓流殍,无处控诉。王仙芝与尚君长等聚众数千人,于长垣揭竿而起。王仙芝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攻陷濮州、曹州。
    乾符二年,曹州人黄巢起兵响应,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乾符五年王仙芝败死于湖北,黄巢被推举为冲天大将军,率众攻掠江﹑浙﹑闽﹑粤等地,于广明元年十一月飞渡长江,跨越淮河,占领东都洛阳。随即转旗西指,于年底聚兵潼关之外,威胁长安。
    凌冽寒风呜呜地吹着,银色月色白如冰霜,映照着战场上森森尸骨和断刀残矛,散发着阴冷的寒光。
    战场不远处是一处军营,流水潺潺般清冷的音乐声,正从军营里一处大帐中缓缓流淌出来。琴声中飘飘小雪随风而舞,舞姿凄美苍凉。
    黄巢走到大帐前,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慕容玥跪坐在羊毛毯上,怀里抱着架鲜红的凤首箜篌,认真地弹着。墨九斜倚着她身边,支着头,微微眯着眼,似睡非睡。
    黄巢瞪了挺尸似的墨九一眼,正要开口,慕容玥悠然道:“我主何必着急,岂先坐下,听我弹完一曲。”
    “哼!”黄巢气哼哼地坐在凳子上,一拍大腿,两眼直喷火,“为了不缴兵赋,关中富户烧了他们的存粮。再打不下潼关,我的兵就会饿死!”
    慕容玥看也不看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琴弦上:“我早劝过我主,管束士兵,不剽财货。但一路北上,我主令人抢夺富户财物,夺□女,号称“淘物”。如此,怎能让富户臣服我主?”
    黄巢捏紧了拳头,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是我错了,不顾军师劝告,被小人所误。军师可有妙策,助我速破潼关?”
    慕容玥微微一笑:“我主勿要担心,前日我已前往昆仑,夺得唐庭龙脉。攻破潼关,就在近日。”
    黄巢掀帘离开,寒风忽的灌进大帐,瞬间又被大帐温暖如春的,安宁祥和的气氛融化得无影无踪。
    慕容玥语音温软道:“在想什么?”
    墨九眼也不抬:“唐庭在李儇手里,本该中兴气数。你却怂恿妖星作乱,民坠涂炭,流血如川。若是失败,身后等着的,必是十八层地狱。”
    慕容玥低低垂眸,手指如流水般拂过琴弦:“因此战乱,多少人命定命盘尽数改变,我的命盘自然也变了。身后的事,谁能算出?”
    偏头看着墨九,嘴唇轻勾:“墨九,你我好了这几年,想不想做些有趣的事?”
    墨九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移身过来,抽出她怀里的箜篌扔到一旁,就把她压在了身上。
    慕容玥赶紧抵住他的胸膛:“我是说,想不想娶我?”
    被欲|望灼烧的迷离眼神霎时变得无比清明,墨九放开她,靠回软垫上。眼睛又慢慢闭上,懒懒道:“不想。玩了你好几年,早已腻味,若是娶了,岂不头疼?”
    “哦,”哼了句,慕容玥侧过身背对他。
    好半天,突然道:“你去趟黄泉道,替我取朵忘生花来。”
    墨九皱眉,微微睁开眼:“可知黄泉道守卫多强?你要那怪花做什么?因我心伤,想忘了我?”
    “想要,便是想要。”慕容玥嘟哝道,“你去取来,我自有好处与你。”
    “那还差不多。”墨九爬下卧榻,穿上鞋正要起身,衣摆被人扯住了。
    回头一看,慕容玥扯着他的衣角。斜暼着他,嘴角带笑,眼波横流:“哎呀呀,娶我嘛。相好几年,没点子恩情?”语调娇俏可爱,撒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