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像一句老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石之轩再一次看到盘膝坐在树梢上等他的肖涯在看到他之后再次起身，一甩袖子便宛如一只白鹤一飞冲天，再看不到踪影之后，石之轩的表情终于抑制不住地出现了一抹裂痕，这到底是什么轻功？！这要有多深厚的内力才能把轻功用的跟飞鸟的一样？！这是做了弊的吧？！
    石之轩本就是大宗师级的高手，短时间内踏空而行也不是做不到，可是他做不到像肖涯这样和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啊！石之轩第一次恨自己的眼力竟然这么好，甚至可以看到肖涯飞出去好远之后在云中飘然折身，再次折返，并且落在前方不远处的树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他赶到。这种体验……真是没谁了！
    石之轩经过了那么多年之后终于再一次体验到了自己初入江湖时的无力感。事实上如果肖涯只是宁道奇那种胜他一招的层次的话，石之轩必然是不会轻易服输，定要努力与肖涯争一个高低的，可是，谁让肖涯的实力怎么看都远超于他呢？这种宛如天地沟壑一般的差距实在令人升不起任何追赶的动力，无奈之后剩下的唯有那一份敬佩而已。
    石之轩抬头望着那道宛如仙人一般茕茕孑立于树梢，衣袖随风烈烈仿佛下一刻便将乘风而去的人，他第一次在心中不得不承认，有的人，真的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啊！石之轩不由心中哀叹，这或许就是人与仙的区别吧，若是这世间真的有仙人，大抵也便是如此风姿了吧！
    不过……当石之轩抱着一大堆东西跟在肖涯身后往回赶路的时候，他的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目光呆滞，两眼失神，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的状态之下。毕竟……任谁看到自己刚刚认识的“仙人”用着一张超然脱俗的脸，带着一副不染凡尘的表情，言辞犀利简洁地在市井之中与人杀价，恐怕那状态也不会比石之轩好多少。
    石之轩的脑海中直到回到竹屋都在回响着一种奇特的声音，怎么说呢，那大概就是偶像形象崩毁的声音吧。虽然说，这个偶像形象才刚刚树立起来没有一个时辰……
    第89章 真君何处有 四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 四象延八卦, 八卦演万物。道长的武功果然精妙啊！轮回有常, 阴阳相生，能创出如此功法, 贵派祖师恐怕便是向雨田也难以望其项背吧！”石之轩收功而起，对正在桌案上摆放着吃食的肖涯如是感叹道。
    肖涯连眼都不抬一下地回道：“向雨田如何可与吕祖相提并论？”语气之中的轻蔑之意根本遮都遮不住。
    石之轩不由无奈地扶额：“道长，你这么说话真的不怕被人打死吗？”
    “他们打不过我。”肖涯不假思索地回道, 随即不等石之轩继续吐槽便唤道：“好吃饭吧。”
    “得嘞！来了！”石之轩大步上前, 接过了肖涯手中的碗筷, 帮他布置好，随即二人便一同坐下用餐了, 二人皆是食不言寝不语之辈, 自是不会在饭桌上说话, 更何况, 石之轩闷头扒饭，嗯, 练了一上午功了, 他要多吃点, 道长今天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啊！
    好吧，石之轩也知道他的形象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石之轩在这竹林中也住了近三月了，甚至还跟着肖涯学会了怎么用竹子盖一座合格的竹屋, 手工水平可谓是突飞猛进。而且既最初肖涯的高人形象崩塌之后，石之轩现在自己都可以满面微笑地用着美男计和集市中的老妪杀价了, 也可说是堕落的非常之快了。
    本来以石之轩的骄傲是断断做不出这种为了一文钱和买菜的老妪扯皮的事情的，可是，谁让他面前有着肖涯这么一个“榜样”呢？当见过仙风道骨的道长面无表情地杀价，拿着举世无双的宝剑劈柴，用剑气切菜等等骚操作之后，石之轩原本自矜自恃的心态早已被肖涯带跑到了天边。
    而且，石之轩也已经看清了肖涯的真面目了，为此，肖涯还曾经听到过石之轩很多次独自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肖·五感敏锐·不是故意偷听·涯对此自然是……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不，事实上，这句话可以完美的形容肖涯和石之轩每次看到对方时的感受。
    肖涯觉得石之轩无论是邪王的名号还是平日里的一举一动都自带高人一等的矜贵，而石之轩若是知道了肖涯的想法必然会大声喊冤，他掌管着魔门两大势力这么多年来上位者的威严早已深入骨髓，更不要说他朝堂上的身份裴矩亦是天子重臣，傲气尚能收敛，可是积年累月所养成的礼仪却是很难改掉的，而这种繁复的礼仪在肖涯这种不拘小节的现代人眼中自然就变成了一种矜贵的表现。
    而石之轩看肖涯亦是有着类似的感受，如果说一开始石之轩会觉得肖涯劈柴、做饭的形象难以接受，那么现在他反而会庆幸肖涯有着这样的一面，毕竟，看多了那张无欲无求、超然脱俗的脸，如果肖涯不做点什么崩形象的事情的话，他甚至总会觉得肖涯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立地飞升了。
    对于石之轩的这点小忧虑，肖涯自然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瞧把你惯得！他为了维持形象没有放开了折腾你，你反而还喘上了？当石之轩第一次终于忍不住拿这个问题来问肖涯的时候，肖涯自然也没有客气，直接拔剑，一个七星拱瑞把人定成雕像，然后一个九转归一把人拍出了门。嗯，那一晚，石之轩在门外罚站了一夜。
    如果是玉罗刹肯定是不会被关在外面一夜的，因为他会扒着门板哭得一唱三叹，直到把肖涯烦得把他放进去。然而，被关在门外的是石之轩，邪王大人虽然被肖涯带偏了画风，平日里也接地气了不少，但是，再接地气他也是有偶像包袱的，他也不像玉罗刹一样那么不要脸，于是不好意思砸门的石之轩就可怜兮兮地在门外站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全身挂满露水地被肖涯放进了门。
    也可以说是不能再惨了。现在想来连石之轩自己都怀疑他到底是怎么在这里呆下来的，正如他认为碧秀心死后他必然生无可恋，亦想相随黄泉一样，可是在这竹林中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石之轩才猛然发现，原来他并没有那么悲伤，原来他还会舍不得死，原来他还放不下他的女儿……
    二人用罢午饭，石之轩洗好碗筷，收拾好桌椅，然后走到日常饭后消食散步喂鸟的肖涯身边开始了每日一唠：“又快到旬末了，道长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青璇？明日我要去城中见见曾经的下属，道长可愿与我同往？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俗事，但是你也不能天天在这里喂鸟啊。鸟又不会说人话，你这几天话越来越少了，再这么下去你会不会连话都不会说了？”
    听着石之轩越说越离谱，肖涯额角抑制不住的一阵狂跳，呵！他的话为什么越来越少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如果说最初的时候肖涯是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所以话少，那么他现在话少绝对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鬼知道石之轩吃错了什么药？闲的没事就喜欢拉着他闲聊，最初的时候还算靠谱，石之轩心里念着怎么完善不死印法，所以总会问他各种各样地问题。
    虽然这些问题有的对于肖涯来说也属于刁钻的那类，但是至少肖涯回答起来不需要担心崩人设啊！因为这种学术性的问题说再多别人也不会觉得你话痨。可是好景不长，自从石之轩明确了不死印法改进的方向之后，他所需要的东西就不再是肖涯的指导而是大量的道家典籍了，虽然说肖涯也可以给石之轩讲解典籍，可是以石之轩的聪慧这种需求并不是必要，于是两人之间的交流便直线下降，到最后甚至他们两个可以一人一边打坐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无聊的日子过多了自然便不由地想起自己的亲朋好友来了，肖涯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是石之轩还有个未成年的小女儿啊！于是在被自家女儿赶出幽林小筑，发狂重伤之后，石之轩还是没有抵过相思的力量，跟肖涯报备了一声之后便悄悄地又潜回了幽林小筑，在偷窥了女儿三天之后回来的石之轩又多了一种乐趣，那就是拉着肖涯吹女儿。
    石爹：我女儿怎么怎么好，我女儿怎么怎么懂事，我女儿怎么怎么聪明，我女儿天下第一棒~
    肖涯能说什么，他当然是：【面无表情.jpg】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我又没有女儿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怕不是来炫耀的吧？跟单身狗炫耀女儿？大兄弟你这波操作有点过分啊！只觉得心累的肖涯自然不会回应石之轩的无脑吹，但他也没有想到，他的沉默竟然助长了石之轩的气焰！以致于现在他简直快要进化成话痨了！无论大事小事，只要一逮着空就要跟他逼逼一个遍！简直快要把肖涯给逼疯了！
    他这具壳子少言寡语、面部表情匮乏不好和人聊天你也不用这么对他吧？！不觉得过分吗？兄弟！虽然肖涯很想这么向着石之轩咆哮，但是他的逼格阻止了他。毕竟，头可断，血可流，逼格不能丢！他大纯阳宫就是靠帅纵横剑三的！就像那句老话，强不强是一个赛季的事，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即使穿越肖涯也依旧将这一条贯彻到底，毕竟，清净不清净是一时的事，有没有逼格是一辈子的事！
    但是，此时此刻，肖涯觉得他实在忍不了了！你说你，吹女儿就吹女儿呗，反正是你闺女，嘴也长在你身上，他管不来，至于你要不要去见曾经的下属谁关心啊？直接去不就是了，他也没有非要留你啊！他想宅！你管他？！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说就说呗，人身攻击做什么？！
    被石之轩怀疑连话都不会说了的肖·张嘴崩人设·面瘫交流障碍·涯终于被踩住了痛脚，忍无可忍地反手就拔出了他的渊微指玄。一个生太极随之而落。
    经过了三个月的交流切磋已经对肖涯的气场以及他冷不丁就拔剑的脾气有所了解的石之轩根本连躲都懒得躲了，反正……在肖道长的气场里他想跑也跑不了，已经充分预见到了结局的石之轩十分淡定的站直，微笑，满面胸有成竹，力求——被定成最好看的雕像。
    但是，这一次，石之轩料中了开头却没有料中结尾，一记三才化生直中石之轩面门，石之轩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角随之溢出一道血迹，但是身体却不得动弹。而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剑气，石之轩眼睁睁地看着数以百计的剑气在他周身盘旋飞舞，直至将他身上的衣服都给绞成了布条才堪堪收去。
    石之轩不由咽了一口唾沫，直至身上的定身解除他也僵立当场不敢异动。
    肖涯满意地看着刚刚还像贵公子一样的石之轩转眼之间就被削成了乞丐装，他这才勉为其难地收起了手中的剑。看到肖涯的剑回鞘，石之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下了身上的肌肉，然后重重地抹了一把脸，苦笑着问道：“我又哪里冒犯了？道长别跟我一般见识，你也知道我最近嘴上没有把门的，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胡说八道了。”
    肖涯沉默了一秒，看着石之轩惨兮兮地样子，罕见地升起了一抹愧疚之心，好吧，是他太过分了，光顾着自己爽了，忘了石之轩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他也只是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就这么把人削成乞丐，好像确实有点过分了吧？事实上石之轩的唠叨肖涯也不是没有乐在其中过，比如说石之轩讲述他化名裴矩经略西域的经历时肖涯就非常的感兴趣，也十分敬佩凭一人之力分裂了整个西域的他。但是，暴娇就是暴娇，火气上来完全拉不住啊！
    自觉是自己太过任性的肖涯虽然想道歉，但是依旧谨记着自己的人设。肖涯抿了抿唇，心里憋了一大堆的解释，但是，最终挤出口的还是干巴巴的两个字：“抱歉。”说着肖涯反手将自己的外衣解了下来披在石之轩肩上，然后，在石之轩毫不意外的目光中，肖涯微微别开眼，还是说道：“同去。”
    石之轩当即笑了起来：“好。”
    其实，对于这种结果石之轩是一点也不意外，肖涯不是个狠心的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或者说，石之轩早就发现了，在肖涯看来正邪之分远及不上汉胡之别。虽然他并不知道肖涯为什么对胡虏蛮夷有那么大的意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了解肖涯的脾气。虽然说肖涯的脾气有时并不好，但是他却是一个惯会心软的人。也正因为如此，石之轩才敢一次又一次的撩拨武功远在他之上的肖涯。
    不得不说，或许是肖涯自带什么奇怪的buff，玉罗刹在遇见他之后作死程度几何上升，而石之轩在遇到他之后也是皮的一逼，可以说是非常的神奇了。
    不过，肖涯似乎并没有这种自觉，而且，他现在正在头疼另一件事情，石之轩说他这次进扬州城是要去见他的手下的，那么，他是陪他去呢？还是只陪他到扬州就自己走呢？要知道，这见与不见的意义可相差甚远，若是不见，日后若是那些江湖正道找上门来他还可以说他只是与石之轩有私交，并不是魔门中人，若是见了，那他
    头上这顶魔门的帽子可就摘不掉了。
    话说……他堂堂纯阳宫护法若是被当成魔门弟子，掌门知道了会被气得爆血管吧？肖涯并不想参与进正魔之争，毕竟无论是慈航静斋那群女人，还是净念禅宗的那群和尚都不是肖涯想要招惹的，毕竟行走江湖，最可怕的三种人便是女人、小孩和和尚，这两个门派直接占了其中两个，若真是牵扯起来，那还不要烦死？
    但是……“说起来我也该走了，既然我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就不好再继续麻烦道长了，而且……裴矩的身份也不便消失太久，道长若是不弃，可愿随石某共赴长安？”
    石之轩话音未落肖涯的眼睛就不由亮了起来，长安！他虽然说是咸鱼，但是就他这种闲不住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只做一条咸鱼？当然是要搞大事情才能不辜负自己穿越这一场啊！隋唐的都城都在长安，虽然说现在在位的皇帝还是杨广，但是他若是去了长安的话，未尝见不到此时活跃的各路英杰。
    而且，有石之轩这个大隋重臣裴矩在，他想要搞点什么事情也是妥妥的，以前没有想起来也就算了，现在石之轩提起来了，悠闲日子过得太多，搞事的内心蠢蠢欲动的肖涯哪里抵得住这种诱惑，去！哪能不去？！那可是天下第一城长安城！而且，在那里可以得到这个世界最完整的时局消息，那是风云际会之处！
    虽然怕麻烦，但是一想到自己可以亲自参与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之中，肖涯就不由自主地把所有的麻烦都抛在了脑后，不得不说，对于他而言，熟悉的历史远比他根本记不得多少的武侠小说更有代入感，也更有参与的兴趣。
    于是肖涯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应下了石之轩的邀请：“可！”不就是慈航静斋吗？不就是净念禅宗吗？他们要是真的敢来招惹他的话，那他也不介意让他们体会体会什么叫做恐惧！他虽然做不到和掌门一样一个镇山河半个山头，但是一个六合盖下方圆百米还是可以的！都给他们照着石之轩现在的造型来！
    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非常良民的肖涯瞬间做下了丧心病狂的决定，然后继续用着一副高人的神态眺望着长安的方向。长安！隋唐！他肖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隋末杨广东巡之后隋朝实际上的都城是东都洛阳，但是，这里暂定政治中心还未转移，所以石之轩说的是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