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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秦氏的父亲秦三好和母亲白氏共养育了两儿两女。大儿子秦正埔娶妻张氏,有十五岁的儿子大郎秦意满、十岁的女儿秦大妮、三岁的三郎秦意杰;秦氏乃长女,大名秦岚,嫁与同村的家境贫苦的少年才俊陈祖谟为妻;二儿子秦正田娶妻王氏,膝下已有十岁的儿子二郎秦意昊和四岁的女儿秦二妮。二女儿秦梅嫁给济县城中的小商户刘更,已有个三岁的女儿,名为刘箩。
    十五岁的秦氏嫁给陈祖谟没几个月,那厮就中了秀才,是以村里人都说秦氏带旺夫运。所以今年二十八岁的陈祖谟中了状元,不光是陈家祖坟冒了青烟,秦家祖坟也冒了,秦家十岁的孙女秦大妮成了济县的抢手货,提亲的媒婆从秦家门口排到了村外!
    济县父老把陈祖谟捧上了天,连带的秦家老小也跟着在云上飘。自春至今,到陈秦两家送礼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络绎不绝。秦氏跟着陈祖谟的父母离乡进京去与陈祖谟汇合时,济县父老十里相送。没想到这盛大场面过去不到半月,秦氏这个旺夫娘子就被陈祖谟休,又带着两个女儿灰溜溜的回来了。
    这让济县的父老怎么看?让陈家庄的乡亲们怎么想?让飘在云上的秦家老少怎么办?
    陈小暖摸着额头的大包,正主陈小暖就是因为无法接受这天上地下的落差,才一头撞死在陈祖谟面前。她这个出差被车撞死还能再活一次的幸运鬼,醒来时已躺在京城外的小客栈里。就因醒的太晚没能亲眼见到京城的繁华,陈小暖还觉得心有遗憾呢,更何况是还在做美梦的秦家老少?
    而她那循规蹈矩的外婆和外公会怎么样陈小暖还猜不到,不过秦家的大儿媳张氏最是迎高踩低的,得知真相后一定不会给她们看到好脸色。
    果然,当母子三人在路上走了两天后回村,在秦家大门口下车后,正开着门在院清点亲戚们送过来的萝卜青菜的白氏和张氏婆媳俩见到她们,脸色极为精彩。 .
    第三章 丧家犬的下场
    外婆白氏呆呆盯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被自己宠了二十多年的大女儿和可爱的两个外孙女,脑袋里像被灌了浆糊。
    大舅母张氏先反应过来,怒火无处发泄,抬脚狠地踢舔水解渴的大黄狗。
    大黄立刻横蹿躲开,张氏踢空摔倒,努急大骂,“这盆是你个黄毛畜生能碰的吗,给我滚开!”
    大黄被骂,呲牙就要扑上去,小暖大喝一声,“大黄,回来!”
    听到主人的命令,大黄收牙闭嘴,委屈地回到陈小暖身边呜呜着。被骂了,狗心不痛快。
    张氏见大黄被陈小暖制住,更嚣张了。她又抄起凳子扔过来,指桑骂槐道,“叫什么叫!出了状元的大门你就是条丧家狗,敢冲老娘呲牙,看老娘不剁了你个杂种吃肉!”
    凳子砸倒水盆,溅了秦氏和小草一身。秦氏咬唇忍了,小草撇起小嘴儿,“外婆,您看大舅母!”
    还没想明白的白氏皱着眉头不吭声,陈小草见一直把她当心肝儿的外婆也跟爹爹一样不护着她了,委屈地抱着娘的胳膊抽泣。
    受了天大的委屈和磨难才回到家里的秦氏也母亲的冷漠伤到了。她不得不承认,小暖说得话是对的,秦家也没了她们母女的立足之地。
    留在这里,不止她们痛苦,更会把最后一点亲情磨光。
    也罢!
    秦氏擦掉眼泪,“娘,女儿给您丢人了。女儿被休回来也没脸再住在家里惹父母烦心、兄嫂厌弃。我想带两个孩子在村内赁屋独居,以织布种菜为生,望父母恩准。”
    白氏叹气道,“我的脑子乱成粥了,先进屋,等你爹回来再说。”
    陈小暖扶着秦氏起来,跟着白氏带着小草往屋里走,大黄自然而然地跟着。
    见大黄这个丧家犬还想进门,张氏又不干了,“你这个吃屎的畜生不许进屋!”
    小草嘟起嘴,“大黄不吃屎,你家的猪才吃。”
    张氏张嘴就骂,“以前跟着陈家吃肉骨头,现在被赶出来就是个吃屎的货!”
    陈小暖冷笑道,“不进行啊,大黄除了肉骨头还爱吃鸡,在院子里呆着更好。”
    大黄一听能吃鸡,立刻甩尾巴去捉院里闲逛的老母鸡,张氏吓坏了。白氏吼道,“够了!小暖在门口守着大黄,岚儿跟小草进屋!”
    得,不光大黄不能进屋,自己也不用进去了。陈小暖靠在青砖墙边,左手一下一下地给大黄顺毛晒太阳,大黄也舒服地抬头眯起眼睛。
    过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陈小草也受不了屋里的压抑,出来挨着姐姐坐在墙边。小暖伸出右手摸摸她的脑袋,小草立刻趴在姐姐膝盖上,也眯起眼睛,“姐揉揉。”
    陈小暖眯着眼,左手撸狗,右手撸妹妹,一点没有被赶出家门该有的落魄神伤。
    外公还没赶回来,屋门口这三只已引来不少村民的围观。更有好事的进秦家院子问话,“小暖,你们怎么回来了呢?”
    陈小暖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委屈巴巴地抬起头,“陈家把我娘休了,连我和妹妹一起赶回来了。”
    村民一片哗然,“为啥啊?“
    “他们说我娘不同意我爹纳妾,不顺公婆,犯了七出之条;说我和小草出言顶撞父亲不孝,也不要了。”听姐姐说完,小草想到当日的情形,把头压在姐姐肚子上不让人看到她哭。
    村民闹哄哄地议论开了,秦氏不许陈状元纳妾的确不该,但谁家会因为小孩子顶几句嘴就赶出家门的?没想到一向斯文有礼的陈祖谟当上状元就变性了,还盼望着陈祖谟发达后上门投靠的村民心也跟着凉了。
    陈小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与其等村里人传出难以入耳的闲话,还不如她把原由亮出来,她觉得母亲秦氏的行为是非常值得赞扬的,弃妇又怎样,不依靠渣爹,她们能活的更好!
    “小暖,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啊?”
    小暖茫然摇头,“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
    村里人又唏嘘半晌才慢慢散去。
    等秦氏被休回家的消息传遍十里八村时,小暖的外公秦三好才带着俩儿子从县城赶回来。秦三好看着憔悴的女儿和外孙女,也是愁眉不展,“你嫁过去十几年没生出儿子,祖谟要纳妾,你就让他纳就好了,一个妾就值得闹成这样?”
    秦氏咬着唇,她能说陈祖谟不只是想纳妾,而是以此为由休了她另娶,就算她不同意,他们也会编排其他理由休了她?
    这还是没影的事,说出来没人相信,不过是又给她加一条犯口舌的七出之罪罢了。
    秦氏的大哥秦正埔也抱怨,“这下倒好,刚好的铺子,黄了!状元妹夫没了,谁还会买咱们的帐,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二弟秦正田更担心大姐接下来的路,“我把外间收拾出来给大姐和两个孩子住吧?”
    张氏一听就瞪了眼,秦正田的媳妇李氏也皱起眉。
    白氏立刻道,“你姐带着孩子出去赁屋住,这样她们自在些。大郎马上要议亲了,让她们在家里住着也不像回事。”
    婆婆的话张氏非常赞同。因涉及到侄子的终身大事,秦正田也不好说什么。
    秦三黑着脸站起来,“我去找里正问问。”
    白氏看着大女儿憔悴的模样,叹口气道,“岚儿,不是娘心狠。手心手背都是肉,娘不能为了你就不管大郎二郎他们。”
    秦氏麻木地点头,“女儿明白,爹娘还肯让女儿进门,女儿已是知足了。”
    秦三好很快回来了,跟大女儿讲,“村里有两处院落还成。一处在是咱们东边三生家的老院子,院子虽然破了些但有水井,使水方便;再有一处是村北你老长叔家带梧桐树的那个院子,正房盖了还没几年,不过你长叔急着用银子,只卖不租。我看三生家的老院子就挺好,离着近,方便。”
    秦氏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大女儿,这几天陈晓暖已成了秦氏的主心骨。
    这两处院子陈小暖都有印象,开口道,“老长爷爷家的院子不错。”
    秦氏也不想离父母近了,给他们添麻烦,“爹,老长叔的院子能便宜些不?”
    秦三好摇头,“他家急着用钱。你们从陈家出来时一点银子也没拿?” .
    第四章 狗拿耗子
    秦氏低头,不好意思地道,“陈祖谟给了女儿三十两银子,回来的路上花了些,还有不到二十两。”
    “什么?”张氏尖叫起来,“从京城回来才三天脚程,你们竟然花了十几两?那老些银子足够一家子吃用一年了,你们还当自己是......“
    “闭嘴!“秦氏的大哥秦正埔瞪圆眼,“规矩呢!这话轮得着你说?”
    张氏心疼得直抽抽,好像秦氏母女花的是她的银子,她的目光不住地在秦氏手边的包袱上转悠。
    秦三好和白氏老两口对对眼神,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
    秦氏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藏得严实的小荷包解开,倒出十两碎银子递给父亲,剩下地又装回去。秦正埔和张氏夫妻俩望着包袱那贪婪的目光陈小暖看的清清楚楚,这两个人也被她正是划入不能合作的名单中。
    等秦三好从里正家回来,把老长爷爷家的房钥匙交到秦氏手上,陈小暖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不管怎样,总算有个地方落脚了。
    “天晚了,今儿先住家里,明天再说。”秦三好发话了。
    白氏让两个儿媳妇去做饭,陈小暖望了望西边的晚霞,问身旁看着秦氏发呆的二舅秦正田,“二舅,你有事儿不?”
    秦正田回过神儿,顺水拿起扫把,“我去老长叔院里收拾收拾,点点缺啥东西。”
    小暖找他就是为了这件事,现在家里也只有老实的二舅舅还会关心她们母子了,陈小暖跟上,“我跟二舅一起去。”
    “那院里上月还住着人,好收拾,你们在家歇着。”秦正田说完指了指陈小暖头上的大包,“这是咋碰的?”
    陈小暖满不在乎地说,“撞柱子撞的。”
    秦正田愣了愣,转身叫上大黄出了门。
    吃完一顿尤其沉闷地晚饭,白氏留小暖三人跟他们老两口同睡东屋的炕上。秦正埔一家四口住在西屋,秦正田两口子带着女儿睡在东厢房。西厢房是大郎的住的。不过现在十五岁的大郎和十岁的二郎都去了县里的学堂读书不在家。屋子虽然空着,可谁也没想过让秦氏母女住进去。
    在秦家,大郎的东西是谁也碰不得的,因为秦家人深信大郎就是陈祖谟第二,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六月闷热,窗小没蚊帐,躺在炕上的陈小暖听着妹妹的小呼噜,正在盖被子捂汗还是不盖被子养蚊子之间进行痛苦抉择时,听外婆白氏开口了。
    “岚儿啊,娘琢磨着,你们娘仨还得回陈家去才是正经。”
    陈小暖抽抽嘴角,她就觉得外婆从她们回来一直安生着就不对劲儿,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秦氏,没有吭声。
    白氏又劝道,“这么多年你没生出儿子,祖谟纳妾延续陈家香火没什么错。哪个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祖谟是状元,过几天分了官就是官老爷,你就成了官太太,咱们俩丫头就是官家小姐,你们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好日子眼看着来了。你说你为了争一口气跑回来,除了落个弃妇的名头,还能得着啥?你后半辈子咋过,两闺女跟着你能有找到好婆家?”
    两个女儿的将来,也是压在秦氏心头的巨石,她低低地哭了。
    白氏以为女儿动心了,一喜,继续劝道,“明天让你哥去趟京城,问明白陈家怎么想的,再找个台阶让他们回来把你们娘仨接回去。你多跟祖谟说几句软话再给他生个儿子,就啥都有了。岚儿,你可不能在这时候犯糊涂啊。”
    秦氏忍不住了,“他不是想纳妾,是京城王爷家的闺女要嫁他。陈祖谟怕我们娘仨碍事,才找由头把我们赶出来的。如果不是我们跑得快,没准儿就死在京城回不来了!”
    陈小暖伸手轰走耳边的蚊子,心说外公外婆一定不会相信娘亲的话。
    果然,秦三好猛地坐起来,“这不可能!”
    白氏也道,“你爹说的对,祖谟有家有口的,王爷是金贵人,怎么可能相中他。”
    “京城都传开了,陈祖谟中状元跨马游街,承平王的三女儿相中他,向他扔了好多鲜花香果。人人都说新科状元要当承平王家的东床快婿了。”秦氏的指甲掐进手心里。她本也不信这些胡话,可到了客栈,见到一身新衣,容光焕发的陈祖谟时,陈祖谟看她们娘仨的眼神就像看到三坨屎,恨不得马上甩出去!接下来几日发生的事,更是件件让她心凉。
    秦三好又追问道,“人家派人上门提亲了?”
    秦氏没吭声,哪用人家上门提亲!陈祖谟的爹娘听说这件事儿后,就立刻把她撵出门,想爬到王爷家门口舔石狮子去!
    女儿不说话,秦三好松了一口气,“我就说不能,中状元游街,祖谟模样好,大闺女小媳妇地中意他是正常,扔个花果不算啥,你别瞎想,等你大哥去过之后再做打算,睡吧。”
    秦氏的泪湿了枕头,陈小暖伸手握住母亲干瘦的手。
    秦氏翻身把大女儿抱在怀里,身子不住地颤抖。小暖也伸胳膊抱紧娘亲,在她耳边小声安慰,“娘别怕,有我呢,有事我跟娘一起担着!”
    在那样的境地下,秦氏能带着两个女儿离开陈家,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秦氏迈出了第一步,剩下的就交给自己吧!小暖暗下决心,抱着娘亲听着蚊子的嗡嗡声睡了。
    早晨醒来时,看着满胳膊被蚊子咬出的红点子,陈小暖觉得自己能一觉睡到天亮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炕上只剩了她一个,陈小暖穿衣到到院里梳洗,见二舅家四岁的秦二妮跟自己五岁的妹妹陈小草蹲在大黄身边给它顺毛说悄悄话。
    大黄见到小暖出来,立刻摇着尾巴冲上来求抚摸。陈小暖摸摸它的大脑袋,“今天没饭,自己去山里找吃的,快去快回。”
    大黄“哈哈”地扑腾几下,转身就走。大舅母张氏靠在厨房门框上阴阳怪气地道,“一点事儿也不懂,大黄能抓到活物干嘛不让它的多抓几只带回来?家里好几天不见荤腥了!”
    陈小暖眼皮一抬,“舅母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