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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厚泽

      刚吃过午饭,秀儿就听见村里打谷场方向传来敲锣打鼓的喧闹声,她雀雀欲跃地问小宝:
    “是接新娘子吗?”
    小宝摇着头说:
    “他们在耍龙,待会儿要到祠堂里去拜祖宗,可热闹啦。”他转身问荷花:
    “娘,待会儿你带我去不?”
    改革开放后,随着政策的放松,农村里掀起一股大兴祠堂祖庙之风。萧家村村民在几位老人的鼓动下,把祠堂重新做了起来,又续了祖谱,并订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年大年初一的下午,各家各户的男丁都要提着供品到祠堂里去祭拜祖先。
    这几年由于传贵身体不行,都是荷花带着小宝去。而在祭拜的时候,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到了门口她就让小宝自个儿进去。
    荷花看着传贵问:
    “哥,你想去不?”
    传贵叹道:
    “去肯定想去,这几年都没给娘老子磕头,但光想没用啊。”
    国华见荷花望着自己,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笑道:
    “想去还不简单,我背着你去。”
    荷花乐道:
    “行,你们两个带孩子去,我就在家把接灯的东西办好。”
    她拿了些水果糕点装进小篮子,又在篮子边上放了几刀黄纸和一束香。国华替传贵洗了把脸,又帮他把梳了梳头发,整了整衣服,这才背着他出门。
    打谷场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大家围着一条金黄色的长龙,看着那些后生们操练。虽说女人不能进祠堂,但不甘寂寞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样跑出来看个热闹,七嘴八舌地编排玩龙的小伙子们。不是这个鼻子有点歪,就是那个牙长的不好,全场就算她们声音最大。
    传贵有好多年没参入这种活动,大伙看见他今年也出来了,纷纷过来说几句闲话。有些不认识国华的女人便开始在私下议论:
    “那个背传贵的男人是谁呀?”
    知道的人就接上一句说:
    “是荷花娘家哥哥。”
    “哦,难怪哟,他们山里的水就是养人,个个都标致的很。那个小姑娘就是他女儿吧,水灵灵的真可爱。”
    “应该是吧,小姑娘也是这几天才来。”
    “那她妈妈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正好传金站在她们身后,他自以为是地插着嘴说:
    “他媳妇儿两年前就过了世,现在是孤家寡人带着女儿生活,否则也不会在传贵家团年。”
    狗娃妈听了传金的话,朝着国华又多瞧了几眼,越看越觉得顺眼,她走到自己丈夫那,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说:
    “你瞧荷花他哥,跟我们家凤儿是不是很般配?听说他老婆过世有两年了。”
    她男人瞅了一眼国华,点点头说:
    “是挺般配,他人不错,种地是把好手,而且脑袋也活络。”
    “那你去跟传贵说说,撮合撮合他们俩。”
    “这事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说,晚上他家接灯,你找个机会跟荷花说,她这个做妹子的肯定不想自家哥哥当一辈子鳏夫。”
    场地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萧村长提着一面小锣站在打谷场中间大声喊:
    “集合……集合!”
    龙灯队的人三三两两聚集过来,前面是十八个小伙子拿着刀枪剑戟等十八般武器开道,两边各有一中年人手持鸟铳,跟在后面的是龙珠龙头,也是由两个中年人来持着木棍,龙身则全是清一色的毛头小伙子,龙尾又是由一个壮年人把持。一条龙玩的是否活灵活现全在龙珠龙首和龙尾,所以这三个重要部位都是由经验丰富的中年人把持。再后面就是敲锣打鼓的,“锵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隆咚锵……”地敲打起来。
    众人随着龙灯队向萧家祠堂进发,到了祠堂门口,一位带着老花镜的老汉站在祠堂的台阶上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他干咳几声,摇头晃脑地念道:
    “庚辰年正月初一,萧姓族人,谨以果品佳肴之仪,致祭于始祖牌位,告慰列祖列宗曰:萧氏望出兰陵,逢战乱始祖辞别故土,长途跋涉,迁此立村。今逢盛世,国泰民安,家兴族旺……”
    他叽哩呱啦念了一刻多钟,那些后生晚辈听的是一头雾水,却又不敢稍动分毫。直到两旁持铳人朝天放起枪,才知道这祭祖词念完了,于是跟着老人行起三拜九叩之礼,礼毕后再鱼贯进入祠堂祭拜。
    国华背着传贵拉着小宝跟在大家身后,秀儿一个人不愿意待在外面,也吵着要进去。狗娃妈走过来拉着她的小手哄道:
    “那里面黑漆漆的不好玩,姨带你去看龙珠,那东西可漂亮了。”
    邵国华感激地冲她道了声谢,进了祠堂后,传贵叫小宝拿了两个桔子供在始祖面前,其它的全部放在自己爹娘和爷爷奶奶的牌位下。又烧了几道纸上了一束香,然后在国华的扶持下给列祖列宗和爹娘嗑了几个响头。
    这几个响头虽有国华托抱,但也耗了传贵一身精力,出了祠堂门就精疲力尽地说:
    “刚才在祠堂感觉腰能动一点,手也比以前抬的更高,就是太累,差点要了我的命。”
    国华笑道:
    “哥刚才是太用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循序渐进慢慢的来。要不先回去歇会儿?”
    “是要回去歇着,背心都湿透了。”
    国华转身喊小宝和秀儿,可这两个小家伙要留下来看热闹,他们把空篮子往国华手上一塞,跟小狗一样蹦跳地钻进人群中。
    过去人们说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那是在缺衣少食情况下流传的。现在则变成了小孩盼过年,大人怕过年。这个怕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花钱多,二就是累。但这个年对小宝和秀儿来说,过的确实高兴,有吃的有玩的还有钱花。
    村里人祭完祖先后,就在祠堂门口摆起桌子押起宝来。大人小孩齐上阵,不管是大票子还是一元的铁币都来者不拒。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此时却大把大把地撒钱,仿佛个个成了富豪。连小宝都将他的压岁钱往桌上去赌一赌。直到日头偏西,赌徒散了桌,两个小家伙才恋恋不舍地回家来。
    一进门秀儿就喊:
    “爹,娘,哥赢了好多钱。”
    可屋里没有一点动静,进了卧室一看,老舅在床上是鼾声如雷,爹和娘坐在椅子上是东倒西歪,三个人累的全睡着了。秀儿摇着她娘的胳膊直喊:
    “娘,娘,哥赢钱啦。”
    银玲般的脆声将三个人从睡梦中惊醒,荷花一醒来就叫:
    “呀……呀……睡过头了,我得赶紧把饭菜热一热。国华,你叫哥起来。”
    她根本就没把儿子赌钱当回事,急冲冲地往厨房跑。秀儿见娘不与她分享这份惊喜,又缠着国华说:
    “哥蠃钱了,好多好多!”
    传贵问:
    “赢了多少?”
    国华一边扶传贵起来,一边说小宝:
    “怎么能去赌博呢,十赌九输,你看看那些赌徒,有哪个日子过的好的,就是有天大的家产,也要给他们败个精光。以后不准再赌,再赌就打手。”
    传贵对过年玩玩本也不在意,这儿的人老老少少都是这样。但国华既然在训斥小宝,他也要做做样子,顺着国华的话说:
    “以后不能再赌,把钱都拿出来。”
    小宝本想着爹娘老舅会高兴,没想到却挨了一顿训,瘪着嘴从这个口袋掏出一摞,又从那个口袋里摸出一叠。秀儿直叫:
    “我这里也有。”
    传贵和国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小孩掏出的钱,乖乖咙咯咚,一大堆票子杂七杂八地搁在小方桌上,估计总有上万块钱。
    萧传贵舔着嘴唇轻声说:
    “这头没白磕,祖宗显灵了。”
    荷花进门来叫大家吃饭,见了方桌上的钱,顿时眉开眼笑地搂着儿子亲了一口,喜滋滋地问:
    “我的儿就是有福!你是怎么赢来的?”
    受了委屈的小宝顿时眉飞色舞地说:
    “我把一半压岁钱全押了,压中了我就接着压,中了好几回,我就把赢的钱搁在妹儿那,又把压岁钱押上去,结果赔了。我就把另一半压岁钱押上去,又中了好几回,后来钱太多我就记不清楚啦。”
    荷花乐滋滋地边数着钱边说:
    “肚子饿了吧,快吃饭去,快吃饭去。”
    传贵见国华脸色不善,忙对小宝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不能要。以后不能再赌,再赌就要挨打。小宝妈,你也要管管孩子,不能由着他胡来。”
    荷花连连点头,眼都没抬地说:
    “七十一,七十二,对,对,以后不能再赌,再赌就打屁股,呀,我数到几啦?你这一打岔我又忘记了,你们都出去吃饭去。”
    邵国华叹着气,摇着头把传贵抱出房,坐在桌上一边和传贵喝着酒,一边苦口婆心地举例子、讲道理给小宝上课,告诉他家不怕穷,就怕赌。穷,只要有手有脚,人勤快就能改变。赌,不怕你家大业大,终究会败光。说的小宝一个劲地点头,就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在奉承他爹。
    荷花把钱锁进柜里,出门乐呵呵地说:
    “有一万六千七百三十块钱,差不多赶上我一年的工资。”
    她刚端起饭碗,就听见远处传来锣鼓声,忙道:
    “快吃,快吃,他们去了传奇家很快就会上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