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太脸上的皱纹都洋溢着舒坦自在，这顿饭吃的太舒心。尤其最后这道鸭糊涂。【1】
    时染用芋头和山药泥加进去煨鸭肉，出来的一锅，看上去像是汤，也像是菜。入口格外的滑嫩顺畅。
    刘老太太放下碗，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撑了，刘萍也满心忧愁，生怕老太太吃多了不消化。
    刘老太太指着装寿面的小碗：“好歹叫我把寿面吃了吧？”
    这是当然的，刘萍把寿面捧到母亲面前，这么一看，才发觉碗里的面条竟然是一碗五彩面。
    正值春天，蔬果也够多，时染干脆挑了几样出来和面，做出这么一碗五彩长寿面。
    这碗面当然是没有别人的份了，刘老太太抱起碗，先喝了一口汤。
    旁人虽然吃不到寿面，但只看老太太舒坦的松出一口气，就晓得这汤的滋味不差。
    刘老太太吸溜着面条，心里想的是，何止不差。这汤里依稀能喝到鸡汤的味道，但汤汁却黄亮澄澈，半点没有鸡汤的浑浊。
    进口就是鸡汤的鲜味，里面只放了一丁点的细盐，把鸡汤的鲜味发挥到极致，其他任何滋味都不能来打扰。
    一碗寿面不多，时染考虑到老太太年纪上来了，一小碗面只有拳头大小，里面多半还是汤。
    刘老太太喝完还有点意犹未尽。
    再看桌子上的菜，三桌菜几乎全部打扫干净，连小孩那桌都贯彻了光盘行动。
    吃饱喝足，刘萍不用说什么就知道自己的面子没落在地上，没看边上几个亲戚都已经开始给她打听厨子了吗？
    话里话外都是猜测她是不是请了什么私房菜的大厨，否则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比前几天的添福院还要强。
    刘萍正要说话，老太太另一边坐着的刘莹终于忍不住了。
    “大姐也真是的，请了大厨也不提早说，自家人还躲躲藏藏的，倒是让咱妈这几天担忧了好几天，生怕你花太多钱。”
    这话说的已经是很过分，刘萍按捺不住火气，当即就站起来想跟妹妹辩个明白。
    谁知先说话的倒是最上头坐着的刘老太太。
    “刘莹，说话不要拿别人做筏子。这个道理我没教过你？”
    刘莹本来就是酸言酸语，刚才也是一时没忍住，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想着怎么把暴怒的姐姐劝下。
    但是亲妈这样不给面，刘莹还是免不了委屈。
    凭什么呢？她花了大价钱请一家子亲戚去吃添福院，三桌子菜花了五万多。再加上酒水，六万都不止。
    她花了这么多钱，连老娘一个好脸都得不着？
    她就说姐妹两个，老娘只看中大姐。
    刘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值。
    再一张嘴，竟然哭了出来。
    寿宴上面哭，那讲究一点的人家都是得给撵出去的。刘萍刚压下去的怒气又窜了上来。
    而刘莹也不知道是真委屈还是忍不住，竟然不管不顾，眼泪流的更狠了。
    刘老太太眉目温和，等着刘莹哭完。
    边上的亲戚都尴尬的手脚不知往哪里摆。
    刘莹也三十多岁了，在大姐家给老娘办的寿宴上哭。正常人能干出这事来？
    郑悦那头悄悄关了手机，跟几个小豆丁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几个亲戚壮着胆子上去劝。
    “消消气消消气，大喜的日子。”
    “就是啊，你妈能不知道你的心吗？你们都是孝顺孩子。”
    “快别哭了，喝点水缓缓。”
    ……
    刘老太太不看也不劝，径自给几桌的亲戚说了两句场面话。
    “败大家兴致了，她们姐妹中间有点误会，我这个当老娘的肯定要调解调解，我就不送你们了哈，回头让小莹和小萍再给大家做个席面。”
    虽然确实有几个亲戚想留下来看热闹，但是人家毕竟开口了，再拖着不走也不好看。于是刘萍和黄老三勉强挂上笑容把一众亲戚都给送走了。
    人一散，满桌的杯盘碗碟就格外显得萧条。
    刘萍站在正屋门口，只觉得坐在主座上的母亲格外苍老。
    她心里一酸，只觉得这算个什么事，给老娘做寿做成这样。
    刘老太太留下女儿女婿四个人。
    刘莹本来还在哭，看老娘仿佛动真格了，她又赶紧收了眼泪，可怜巴巴的站在一边，心里懊悔不已。
    可她刚才实在是委屈劲下不去，喉咙口跟堵了棉花一样，憋得她只想流眼泪。
    刘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手边的拐杖拿在手里。
    “我今年六十四，没多少岁数了。”
    “今天也给你们留个话，省得你们心里不安定，做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来。”
    “我现在名下是有三套房子和一套门面。”
    “西三环那套，留给刘莹，你孩子还小，等大一点了过去，正好能赶上学区。”
    “南边那套，稍微大点，给刘萍，你们两口子孩子岁数大，过些年要结婚，出去住也能有个地方。”
    “我现在住这一间，你们谁的主意也不用打，我没了就捐掉。”
    “至于门面房，我打算是等我过身了就给刘萍。当然，我岁数大了，后头就算是请保姆也得有人常照顾着，这上头自然还是要你们夫妻俩多费心。”
    刘萍眼泪瞬间掉下来：“怎么就说起来这事了，人家老头老太七老八十的都有，你这几年好好养着，几十年后的事现在说干嘛？”
    刘莹不防母亲这样说，也扑上来哭道：“妈，我错了。咱们不提这个了。我往后再也不跟姐姐闹。你别说这个，我害怕。”
    刘老太太摸摸两个女儿的脸颊，她身体不好，但眼神却利，眼角余光刮了一下两个女婿，大女婿脸上带着些动容，二女婿却有点掩盖不住的郁色。
    刘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自己生了个小蠢蛋。
    蠢就蠢吧，偏偏心地却不坏。这叫她上哪儿说理去？
    刘老太太说道：“我这辈子就你们两个姑娘，你们亲爸那时候嫌弃我生不出儿子，我就干脆离了婚，自己出来做工。那年月，保姆清洁工街头小贩，我样样都做。攒了钱才回去把你们带出来。”
    “我没文化，做不来什么大事业。投资什么也不敢，就只能一套一套房挣。好在中间拆迁了一回，叫我攒下些家底。”
    “这点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分给你们姐妹是注定的事。”
    刘莹急的出汗：“妈！我没盯着你的钱！我就是……就是有点羡慕我姐。”
    “我羡慕我姐日子好过，工作家里都轻松，我自己前几年辞了工作，这几年压力大。”
    刘萍只觉得荒谬，妹妹这几年挣钱比她可多多了，家里二套房都开始还贷了，居然羡慕她？
    刘老太太拍着小女儿的手：“行了，工作不也是你自己辞的？你总不能又想要稳定又想多挣钱。再说了，就算你日子不好过，那也不是你姐的问题。”
    “你们姐妹俩，小时候就不对付，大的太犟，小的又喜欢多想。但我要是走了，你们姐妹俩才是唯一的亲人。”
    “这回为着我过寿，刘莹你花了大价钱了吧？花完觉得自己可孝顺了？”
    刘莹涨红着脸摇头。
    “我没推辞，就是想给你吃个教训。”
    “这是你亲姐！你跟她置什么气？是觉得家里钱多烧得慌？做个面子让你很光荣？”
    “你妈我要是当年看重面子，就不会离婚出来带着你们做工了。”
    刘老太太数落了小女儿一通，拉着大女儿又叮嘱几句。
    她心里明白，这次小女儿抽风一样的针对她大姐，花了五六万定酒席，没有她男人默许也是不可能的。
    刘老太太长舒一口气，把话说明白了也好，老大夫妻两个都是厚道人。小女儿是个蠢蛋，小女婿心眼还多。娘家的妹妹看她没有儿子，最近经常叫侄子去家里看她，打的主意是什么也很清楚。
    索性早早分了了事。她的身体年轻时候亏厉害了，明明六十多的人，各种老年病却轮着番的来。不得不早点为以后做打算。
    至于分开的两边，也不是她偏心，小女儿拿了学区房，价值没有大女儿的门面房和房子价值高，但胜在稳当。
    b市的学校大多都在那边，小女儿势必会攥着这个学区房不丢手。未来十几年都能稳当过，一直到孩子长大。
    大女儿这头两口子工作稳定，但是家里孩子大了，再过几年负担就更重。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刘老太太拉着两个女儿的手谆谆教导：“你们姐妹才是血脉亲人，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男人孩子都未必比得上姊妹。这话要记牢了，以后不准再给我弄这些乌七八糟！我也没几个生日能过了，好好的，就跟今天一样吃顿饭就行。”
    ****
    时染在寿宴后收到了刘萍给划的一万二。
    刘萍红着眼睛说道：“另外两千是我妈做主给的，说你手艺好。往后我妈估计要经常过来住，到时候还要麻烦你。”
    时染对刘老太的观感也很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看就是生活和顺。
    说了几句吉祥话，时染收下了这次的酬劳，开心的不得了。
    寿宴之后的扫尾事情也不少，时染准备的菜都有多的分量，跟着来帮忙的人就有了口福。时染自己也盛了一碗炒饭吃得开心。
    突然，门口出现了一只白色的猫咪，还有一只小奶狗。
    黄家的院子有门槛，猫咪可以轻松的跳过，但小奶狗过不去。
    小二嘤嘤嘤在门口叫，砦泠不耐烦的用鼻子拱他，还自己来回跳了好几次给小二打样。
    可小奶狗就是过不去！
    急起来的时候甚至尾巴尖都在用力。小短腿扑腾着，但就是落不了地。
    砦泠气得伸手一爪子。
    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用头在下面撑着小二，小二的狗爪子一路过来都黑了，踩在砦泠脸上一道道黑印。
    等时染看到的时候，就是砦泠把小二弄进了门，砦泠的白毛太显脏，脸上几道黑印更是明显。小二进了门，开心的尾巴都要转飞了！上去对着砦泠使劲舔。
    砦泠不耐烦的伸爪子要把他拍开。
    小二则是不屈不挠，非要用口水给砦泠洗个脸。
    两只在门口的空地上缠斗的白毛翻飞。